张锐

惊闻春雨医生创始人张锐过世,十分惊讶与悲痛,在地铁里盯着手机,潸然泪下。

在我跌宕起伏(或波澜壮阔)的人生中,掉泪的时候自然并不少见,但我从不当众流泪,遑论因一个不曾谋面的朋友而在大庭广众哭泣。这是头一次。

之所以这么难过,是因为:在我看来,张锐的过世,代表着理想之花的枯萎,证实了我十年前的“乌鸦嘴”。

虽与张锐从未有缘见面,他却是我多年来的精神偶像。他是我 2005 年最喜欢的十个人之一。2006 年,我在《理想如其夫》中写道:

哪个少年不是心事拏云,欲与天公试比高?

哪个青年不是豪情万丈,粪土当年万户侯?

然而在这个贫瘠的国度,理想之花很快就会被现实的狂风暴雨摧残得七零八落。由理想而梦想、梦想而梦幻、梦幻而幻灭,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偏有一些性情中人,把理想当作信仰与追求,在熙熙攘攘的名利场上,挥舞自己与众不同的旗帜。

那边厢来了记者张锐,把憋屈的新闻当作理想,声称“当现实是暗夜的时刻,拯救性欲比拯救思想更现实;当现实是冰封的时刻,给人生活的关照比通报他乡的丑陋更慈悲”,坚信、坚忍、坚持着,宁愿自己的媒体办成“乞丐报”。

彼时,张锐是《京华时报》新闻中心主任。安徽人张锐,出身于中国人民大学生物学学士、新闻学硕士,将新闻作为毕生的理想。

但第二年,他就怀着对纸媒的深深失望,进入互联网圈,成为网易副总编。在网易,他的理想仍在新闻,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他创造出网易公开课、网易新闻客户端等知名产品。

2011年5月,热爱新闻的张锐哭了,哭得很伤心。他在微博上写道:“再见兄弟!擦肩而过,总是相逢!”他离开网易,启航“春雨春生”——他那自称为“《十八岁出门远行》”的移动医疗创业。

“春雨医生”是张锐现实的理想主义杰作。他制订了“不做社交、不做工具应用、不做游戏”的“三不”标准,坚持只做“善意生”的追求。他赶上了移动互联网的大风口,做得风声水起。据报道,至2016年6月,春雨医生已完成 12 亿 Pre-IPO 融资,2015 年线上问诊业务实际收入 1.3 亿元,盈利 3000 万元。

但是,张锐一直处于高负荷的工作状态。报道说:

他常常失眠,半夜两三点给人发邮件,探讨产品设计或者商业模式。一大早,又跑到各大投资现场,唾沫横飞地跟人阐述春雨的商业价值。同样的内容,每天至少要讲两遍,还要回答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我确实很焦虑。”他说,“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晚上睡前会担心资金链断了怎么办,早上又打起精神鼓励自己说,自己的产品解决了那么多人的痛苦,这么有价值,一定会拿到钱,只是缘分不到。”精神上的压力很快反馈给身体,一个最明显的变化是他两边的鬓角全白了。从医多年的父亲对他说,这是植物神经紊乱。

去年网上冒出《论春雨医生的倒掉》一文后,张锐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向人们证明春雨不会倒下。原本意气风发的他,曾在沟通会上对媒体悲凉地说:

“请大家给我们一些理解和支持,让我们不要低头。”

但在春雨医生即将上市的关键时刻,张锐却匆匆过世!那么年轻,44 岁!那么突然,心肌梗塞!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正是来自投资人的分拆上市压力。在张锐的构想中,春雨应该是线上线下的完整闭环。

张锐曾经说过:人生最大的度量衡就是享年多少岁,健康就是延长生命,春雨的价值是帮人们管理人生最重要的资产。我愿意相信,这就是他的理想;然而很不幸,他的理想之花却枯萎在他的盛年。

我愿:在这个贫瘠的国度,理想之花能够享有些许的生存环境。现实的狂风暴雨,不再摧残理想、不再嘲笑梦想,而当追求理想的人们铩羽归来时,能够听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掌声

我愿:创业者少一点使命感、多一些生意经,把情怀与妄想转化为深耕市场的实际行动。如果有战略,生存就是第一战略;如果有压力,发展业务才是根本压力。不追风口、不凑热闹, 圆自己的梦、借资本的力,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企业。

我愿:投资人少一点“只投第一第二”的急功近利、多一点“东方不亮西方亮”的产业布局。敬畏创业者,他们是衣食父母,也是开疆拓土的勇士;帮助创业者,他们是逐梦少年,也被丛生的荆棘弄得遍体鳞伤。

我愿:张锐一路走好!在鲜花遍地的天堂,永远不再有焦虑。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