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理解(Preunderstanding)是指:在你研读圣经之前,就已经有意⽆意接受了的先入之见或预设理解。

显然,先入理解十分⼴泛,与个体的特定经历、先前经验以及社会与⽂化背景密切相关。在你研读圣经时,先入理解使你认为已经理解和掌握经⽂,但它其实会扭曲和误导解经过程,使你远离圣经真意。

先入理解有好有坏,它可能来⾃主⽇学、教会、查经班或你的个⼈查经,也可能来⾃圣诗或赞美⾳乐、流⾏歌曲、福音电影、笑话、艺术品和⾮圣经⽂学作品,总之基督⽂化和世俗⽂化都会影响你阅读圣经。

你的先入理解有可能是正确的。但糟糕的是,通常正好相反,而且你并不自知你的理解是否正确。先入理解带来的危险是,你以为你的先入理解是正确的,这种骄傲心态怂恿你不经适当查考,就以为⾃⼰已经了解经文的正确含义。

先入理解的另⼀个危险是,你拿着自己知道的神学理论来研读经⽂。也就是说,当你研读圣经时,总想从圣经中找出与观点相符的经⽂,让经⽂来“证明”你的理论,与之不符的经文和含义就直接跳过或视若未见。这种态度让你站在圣经之上,⾃以为是地决定经文意义,⽽⾮将⾃⼰置于圣经之下,诚挚地寻求圣经中要表达的真意。

先入理解的第三个危险是,你觉得你很熟悉圣经,尤其是当你非常熟悉某段经⽂时,你很容易觉得已经理解所有含义,而不去用心研读。圣经经⽂都有深刻含义,不可能仅凭⼏次阅读就能掌握全部,它是常读常新的。所以当你觉得经文熟悉时,需要抗拒先入理解的诱惑,千万不要在阅读前就骤然停住,你需要重新再读,以免先入理解转化成骄傲,使你对圣经的深入理解全然停滞。

⽂化是威⼒强⼤却又微妙无比的先入理解。教会鼓励你追问耶稣会怎么做,文化却却在潜意识⾥要你去想某明星、某元首会怎么做,这会深入而广泛地影响你阅读和理解圣经。

例如,耶稣告诉你“连那边的脸也由他打”,你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冒出来抗议:这可不是我的风格,电影的英雄更不会如此,假如我“那边的脸”让敌人再打⼀次,我必定要更狠地猛⼒回击。因此,当你读到耶稣的诫命时,心里常常会试图另作解释,以免与⽂化相冲突,尤其不能与英雄观有冲突。这种⽂化诱导,会在你心里形成沉重的⽂化包袱,使你曲解经⽂来配合⽂化观念,阻碍你深入挖掘和深刻领会圣经。

又如,当你阅读约拿书、尝试想象约拿在⼤鱼腹中的情景时,你看到的画面是约拿被挤压在鲸鱼结实的胃壁中、他和胃壁间毫⽆空隙吗?但你可能不是这样想象,你多半会觉得:约拿在圆形的胃中,胃的直径约有两米,底部有些⽔。这种印象从何而来?可能是你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影响了你的潜意识。但你通常不会细想潜意识来⾃何处,便⾃⾏将脑中的印象衔接在经⽂之中,⽆意间就干扰了你的经文阅读。

文化仿佛“玄学”,它宏大而空洞、又无处不在。它是习俗与传统的融合,它是阅历与教诲的结晶。⽂化是语⾔、故事、电影、笑话、⽂学和习俗、习惯。你可以从母亲的餐桌上学到文化、从学校的游乐场学到文化,还可以从应酬的酒杯中学到文化、从电影电视中学到文化。美国⼈的文化是⻨当劳、芭⽐娃娃、⽼⻁伍兹、后街男孩和华盛顿,中国人的文化是孔子、皇帝、中医、春节和集体主义,北美文化与东方文化差异巨⼤。就算在同⼀个城市,文化也会有些许的不同。如果你成⻓在北京的单亲家庭,你的⽂化就与成⻓农村的双亲家庭有许多差别,但你们又受到许多相同⽂化的影响。

因此,你的观念受限于社会经济环境和价值观观,你若来⾃中上阶层家庭,你对圣经中穷⼈的了解必然与在贵州农村长大的穷⼈有所不同。以穷人的⽂化来阅读未必对、以富人的⽂化来阅读未必错,但无论对错,家庭背景和社会经济环境⾜以影响到你如何解读圣经。

你的出身也强烈影响你对关系的感受。如果你成长在充满爱与关怀的家庭中,你就⽐较容易体会圣经中所阐述的爱与关怀。如果你有个爱你的⽗亲,你就⽐较容易体会圣经中神的慈爱⽗亲形像,你的家庭背景有助于你理解相关的圣经真理;但你在成长中遭到忽略甚⾄虐待,这个心理包袱就会影响你理解圣经中神的⽗亲形像。这并不意味着你⽆法抓住圣经真理,只表⽰:你得多花功夫克服孩童时的负⾯影响。

事实上,你并非故意曲解圣经,但每个⼈都在潜意识⾥受到⽂化因素的影响,不知不觉将经⽂进行转化,并嵌⼊到⾃⼰的⽂化中,以⾃⼰的⽂化背景填补经⽂中未曾记载或不明确的部分,或者对经文预设边界,局限了理解经⽂真意的可能性,进而在潜意识⾥创造出⼀个可能的解经世界和⼀个不可能的解经世界。换⾔之,你的⽂化环境使你在研读经⽂前就预设,哪些是可能的含义、哪些是不可能的含义。

再回到耶稣“连那边的脸也由他打”的诫命。你看到它时,潜意识⾥总想根据⽂化来合理化这段经⽂,也就是根据⽂化⾏事,因此探索耶稣的真意前,你就在经⽂四周放下“可能性”的界限,直接剔除与⽂化冲突的可能真意。耶稣的意思难道真是“有个坏蛋打你⼀下,你要让他再打⼀下”吗?这就是把⽂化放在圣经之上、带着⽂化的有⾊眼镜来读圣经。其结果,你就忽略了:圣经的信息乃是从神⽽来,位于⽂化之上。

好了,如果以文化眼光来读这段经文:

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凡掌权的都是神所命的。所以抗拒掌权的,就是抗拒神的命;抗拒的必自取刑罚。作官的原不是叫行善的惧怕,乃是叫作恶的惧怕。你愿意不惧怕掌权的吗?你只要行善,就可得他的称赞,因为他是 神的用人,是与你有益的。你若作恶,却当惧怕,因为他不是空空地佩剑。他是神的用人,是伸冤的,刑罚那作恶的。所以你们必须顺服,不但是因为刑罚,也是因为良心。你们纳粮也为这个缘故;因他们是神的差役,常常特管这事。凡人所当得的,就给他;当得粮的,给他纳粮;当得税的,给他上税;当惧怕的,惧怕他;当恭敬的,恭敬他。(罗马书 13:1-7)

那么根据这段经⽂,美国的独立战争是不是错误的?

这段经文强调:“在上有权柄的,人人当顺服他,因为没有权柄不是出于神的;凡掌权的都是神所命的。”初看,似乎这是对任何政权的绝对顺服命令,但这段经文的核心逻辑是:

  • 所有权柄的设立出于神,但不是说每一个掌权者都符合神的心意;
  • 掌权者是“神的用人,是与你有益的,是惩恶扬善的”;
  • 如果权柄成为作恶的工具,它就违背了设立它的目的。

换言之,这段经文不是说“谁掌权就要顺服谁”,而是说“你要顺服那个以神之义行事的权柄”。

美国独立战争起因是抗议英国对北美殖民地的压榨和未经代表的课税。当一政府不再为民行公义,而是暴政、压迫、剥削,是否仍是“神所设立的”?清教徒和独立者认为,不义的权柄已失去其正当性。这也是当时许多清教徒和改革宗牧者为独立战争辩护的理由,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违背了罗马书13章,而是认为他们是要恢复神设立的“正义治理”。所以,美国独立战争在某种神学传统下,不仅不错,反而是反对暴政、捍卫良心与信仰自由的必要之举。

其实,圣经本身就有案例:但以理不拜金像;门徒拒绝停止传道。他们都是在对抗掌权者的命令,并且说:“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徒5:29) 可见,罗马书13章的顺服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于神的主权之下。如果掌权者违背神的命令,就不能盲目顺从。顺服政府的前提是该权柄未违抗神的旨意,一旦二者冲突,就当顺服神。

所以,判断是否符合罗马书13章的教导,可以采用“四问”:

  1. 是否因政权违背神?如压迫、残暴、反信仰
  2. 是否出于为义而非私利?如为自由、公义、良知
  3. 是否在其他手段失败后不得已?如经过祷告、请愿、和平手段皆无效
  4. 是否愿意承担后果,不妄图掌控未来?如使徒和改革者甘愿殉道

与美国的独立战争相比,中国历史上的各种武装暴动,从黄巾之乱到太平天国,从辛亥革命到中共内战,动机、手段与果效都大不相同。他们都是权力斗争和暴力仇恨之产物,缺乏宪政基础、法理理念,皆以杀戮成就更深的不义。

这些都说明,⽂化在潜意识⾥强烈地影响着阅读和理解圣经,你需要寻求的是圣经怎么说,⽽不是⽂化怎么说。必须根据经⽂细节及历史背景判断经⽂含义,⽽不是基于⾃⼰的⽂化所产⽣的先入理解。如果你在查考罗马书13章时,⼼中已经认定“伟大的革命事业”不可评判,那就是将⽂化置于圣经之上。需知,耶稣对基督徒有更⾼的呼召,基督徒是他国度的⼦民,必须全⼼跟随他、听从他的教导,他们对国家和⽂化的忠诚决不应⾼于对神的忠诚。

总之,先入理解本质上并⾮一定不好,只是常常会扭曲你对圣经的理解,带你⾛向错误的解经⽅向。你当然不必抛弃所有的先入理解,将以往读经所得丢进垃圾桶,你要做的是将所有先入理解置于经⽂权威之下,而不是之上。因此,你必须能辨识哪些是先入理解,然后以开放的态度,遵照真正严谨的查经评估和修正先入理解,形成准确和深入的经文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