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为什么伊斯兰教似乎盛产恐怖份子?”五年过去,这篇文章仍然经常被搜索和阅读。

这也说明,在自由、包容、多元早已成为“政治正确”的背景下,西方社会对穆斯林的复杂情绪其实从未消失,只是被掩盖、被抚平,或被转化为对极端主义的表面性批评。

五年来,情势并未如某些人期待的那样“随着更多交流而改善”,反而呈现出更尖锐的态势:对穆斯林的担忧、戒备乃至敌意不减反增。是穆斯林变了,还是西方变了,抑或是世界整体走入了一个更加不信任“他者”的阶段?

一、政治代表性:从边缘走向主流

这五年间,穆斯林在西方国家的政治参与度显著提升,已经在多个西方国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代表性,几乎取得“逆人口优势”,即在人数不占多数的情况下,通过高投票率和有组织的政治动员,获得相对较大的政治影响力。

  • 纽约市:穆斯林候选市长的崛起
    2025年,Zohran Mamdani赢得了纽约市民主党市长初选,成为该市首位穆斯林市长候选人。他的胜利被视为穆斯林美国人政治参与的里程碑,类似于2008年奥巴马当选总统的象征意义。
  • 密歇根州底特律郊区:穆斯林市长的当选
    2021年,底特律郊区的三个城市——迪尔伯恩、迪尔伯恩高地和哈姆特拉米克——分别选出了穆斯林市长,标志着该地区穆斯林社区政治影响力的增强。
  • 明尼阿波利斯:市议会的领导角色
    Aisha Chughtai于2022年当选明尼阿波利斯市议会成员,成为该市首位穆斯林女性议员,并于2024年担任市议会副主席。
  • 其他地区的穆斯林政治人物
    Madinah Wilson-Anton于2020年当选为特拉华州首位穆斯林州议员;Salman Bhojani和Suleman Lalani于2022年当选为德克萨斯州首批穆斯林州议员;Iman Jodeh于2020年当选为科罗拉多州首位穆斯林州议员,并于2025年进入州参议院。
  • 英国的穆斯林政治参与
    在英国,穆斯林也在政治领域取得了显著进展。Sadiq Khan自2016年起担任伦敦市长,是该市首位穆斯林市长。此外,英国议会中有多位穆斯林议员,反映出穆斯林社区在国家政治中的日益重要地位。

这种政治进展,似乎是民主制度的自然产物:有组织、有投票意愿的社群会赢得代表权。但也正因为如此,“逆人口优势”引发了新的不安:穆斯林虽非人口多数,却因团结、高参与度而在地方权力结构中占据主动。一些人开始担心:他们是否会推动与普世价值观相冲突的政策?

Zohran Mamdani

二、文化隔阂与信仰摩擦

五年来,穆斯林世界经历了深刻的转型,展现出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求平衡的努力。

  • 教育体系的现代化
    沙特阿拉伯、阿联酋、摩洛哥和埃及等国对教材进行了改革,删除了极端主义内容,强调宽容与多元,推动了教育的现代化。
  • 宗教间对话的推进
    穆斯林世界联盟(MWL)和全球伊玛目理事会(GIC)组织了多次会议,促进伊斯兰教各派之间的理解与合作,强调反对极端主义和促进和平。
  • 女性地位的提升
    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等国实施了多项改革,赋予女性更多权利,如驾驶权和就业机会,女性在公共和私营部门的参与度显著提高。
  • 伊斯兰金融的增长
    伊斯兰银行和金融服务在全球范围内扩展,提供符合伊斯兰教义的金融产品,如无利息贷款和伊斯兰债券(Sukuk)。
  • 土耳其的崛起
    随着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土耳其支持的叛军取得胜利,土耳其在中东的影响力显著上升,挑战了沙特阿拉伯的传统领导地位。
  • 移民对宗教构成的影响
    海湾国家(如科威特、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非穆斯林人口比例上升,主要由于来自南亚的移民。欧洲的穆斯林人口增长也主要由移民驱动,特别是在瑞典、奥地利和德国。

然而,穆斯林世界与西方在文化上的紧张并未减缓,反而因社交媒体放大而愈发显眼

  • 以色列与伊朗的冲突升级
    2025年,以色列对伊朗的核设施展开公开打击,标志着中东战略格局的重大转变。伊朗及其盟友(如哈马斯和真主党)受到严重削弱,以色列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进一步巩固。伊斯兰合作组织(OIC)成立部长级联络小组,寻求缓解以色列与伊朗之间的紧张局势,并谴责以色列和美国的军事行动。
  • 文化张力不断升级
    一些穆斯林群体在西方社会中的“文化隔离”现象引起关注。例如在法国、比利时、瑞典等国的“非整合型”社区,穆斯林社群坚持伊斯兰律法中的家庭观、性别角色观,常与“性别平等”“性自由”理念冲突,引发多起围绕清真饮食、穆斯林服饰、性别关系和学校教育的政治与社会风波,被自由派视为“逆文明”。
  • 伊斯兰政治化倾向真实存在
    如土耳其支持的宗教组织或某些清真寺网络,存在推动政治伊斯兰议程的目标。但穆斯林并不是铁板一块,逊尼与什叶、宗教保守与现代温和之间差异巨大,穆斯林社群内部存在高度多样性,大部分穆斯林移民追求的是安稳生活与经济机会,而非意识形态输出,真正具有“政治伊斯兰意图”的只是极小部分人,且被穆斯林主流所排斥。

在这些背景下,西方内部却严重分裂,自由主义价值本身提倡多元、包容和言论自由,反而使其在应对具有统一信仰律法的移民群体时显得无力。

而另一方面,此类摩擦容易被扩大化,一些人担心“伊斯兰将取代西方文明”。即便在温和群体中,也难以忽视那种源于文化张力的焦虑:在越来越世俗化的西方社会,面对一个相对保守、宗教性极强的移民群体,到底该如何共处?

伊斯兰将取代西方文明?

三、人口焦虑与生育率差异

另一个不安的来源,是人口趋势。

在西方国家,穆斯林移民的生育率呈快速下降趋势,移民第二代、第三代通常逐步趋同于本地社会的生育模式,比如在德国、法国和英国,大部分穆斯林家庭的孩子数目已低于3个,远不及原籍国,出现所谓“人口适应性同化趋势”。然而,穆斯林的“昆虫式生育”仍令人担忧:2010年至2020年,全球穆斯林人口增长了21%,达到20亿,占全球人口的26%,全球穆斯林生育率约为2.9,高于基督徒(2.6)与全球平均值(2.5),特别是在非洲、南亚和海湾国家,生育率仍显著偏高,到2050年,穆斯林可能成为世界第二大宗教人口群体,接近甚至超过基督徒。

因此,尽管穆斯林在西方国家成为多数人口仍遥不可及——除非出现极端移民政策和高生育双重叠加——穆斯林家庭的孩子数量普遍仍高于本地非宗教家庭。再加上持续不断的移民输入,不少人担心:未来几十年,穆斯林人口是否将主导欧洲城市结构乃至文化生态?

这就是典型的“文明更替焦虑”。

这些担忧不无事实基础,但若缺乏更深的社会信任与文化自信,这种焦虑就会被情绪化地转化为排外、妖魔化,甚至政策层面的排斥和防御(如法国禁止穿戴宗教标志、禁止清真饮食学校政策等)。

穆斯林将超过基督徒

四、问题的根本或许在于“西方自身的失落”

人们害怕穆斯林,不是因为穆斯林强,而是因为自己弱。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穆斯林,而是自己对信仰与价值的真空。

西方对穆斯林的戒备和歧视日益增强,并不只是由于他们在政治或人口上的上升,而在于西方自身对身份、传统、未来的失根与失望

当文明不再有信仰的锚点,当“自由”变成相对的、“价值”变成任意的,任何具有“确定性”与“宗教性”的文化群体都会被视为威胁。穆斯林只是那个最容易被标签化的“他者”。

如果从文化保守主义立场出发,与其焦虑“西方文明被替代”,不如强化自身文化根基、恢复家庭结构、提高生育率、增强国家凝聚力。

如果从基督信仰立场出发,使徒行传时代的罗马世界也曾有异教遍地的文化入侵,然而福音仍然广传。关键不在于周围世界多么“黑暗”,而在于基督徒是否活出“真光”,穆斯林归信基督的案例越来越多(包括梦见耶稣的见证),福音的能力并未衰退。

结语:未来的路在何方?

穆斯林群体的增长、组织力和凝聚力的确构成文化上的挑战,但这不一定是“入侵”,更不是“替代”,而是对逐渐失去信仰重心的西方文明的无声质问:真正的危机,不是穆斯林太强,而是西方太弱!

西方若要避免真正被“替代”,答案绝非更高的墙、更严的禁令或更激进的排外言论,而是回到信仰本源与文化自觉,重新建立对生命与社会的解释力。

若福音的信仰是真正的真理,它就不该惧怕异教的增长。相反,它应当借着福音的大能去爱那群“不再是陌生人、也不是敌人”的人。

而我们是否准备好在一个新的文化格局中,不是成为怨恨与恐惧的传播者,而成为盐和光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