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娜是个幸运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丈夫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即使疫情当头,她仍然有条件和她先生一起享受旅游的快乐,五星级的食宿、和煦的微风、奢华的按摩,这些常人难以企及的享受,对她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

一切都那么完美,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她就是莫名地焦虑。

你肯定认识谢娜这样的人,或许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一切正常,除了体重增加一点点、奖金减少一点点,生活中并没有任何值得抱怨的事情,更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可是,当你清晨醒来,还是免不了担心这、担心那,很难纯粹地休息、完全地放松。

实际上,这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休息意味着放下所有的戒备,这让你对外来的危险毫无抵御能力。谁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生活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今天这事儿、明天那事儿,甚至一天发生两件烦心事儿。历经生活磨练的你,怎能不随时监控可能出现的威胁?青春期女儿的叛逆,父亲的肾功能衰竭,单位领导换人了,猪肉价格又上涨了……哪有真正平和的时刻?你无法跟老公好好聊天,健身无法让你保持18岁的身材,岁月无情地松懈了你的皮肤,即使端起酒杯也难以一醉解千愁。

如果这些说到了你的心坎,那你很可能患上了“广泛性焦虑症”。广泛性焦虑症真的很广泛,尤其在中国,不管地位高低、不管钱多钱少,哪有一个人不焦虑的呢!

       1 什么是广泛性焦虑

广泛性焦虑名副其实,它的症状确实是泛化的,即使并不存在特定的压力源,焦虑也同样可能发生。对于广泛性焦虑来说,焦虑是常态化的,它与你是否要看医生、参加考试、升职加薪无关,你只要活着就会焦虑,甚至就连如何知道自己活着这样的问题也会引发焦虑。每天清晨你尚未醒来,焦虑就来到床前默然迎候;每个夜晚你已经沉沉入梦,焦虑依然盘旋不去。

从临床诊断来看,广泛性焦虑症被确诊之前,你应该已经被不明原因的焦虑折磨了六个月以上。你努力尝试,似乎永远找不到摆脱的办法,焦虑仿佛始终掌控着你。同时,你所经受的焦虑非常强烈,以往你为具体事情操心时都远远没有那么难熬。广泛性焦虑不关乎眼前的具体事项,只关乎你感知现实的方式。而此时的你觉得生活中时时充满危机、处处布满明枪暗箭。

在广泛性焦虑患者看来,今天到处是必须承受的威胁,明天充满了悲观与绝望,一切只能越来越糟。

广泛性焦虑不同于恐慌症,不会突然之间惊恐发作;不同于强迫症,你不会一遍遍洗手,恨不能把指纹都搓掉;不同于创伤后应激障碍,你的人生并不曾遭受巨大打击或变故;不同于恐惧症,某个东西令人无比害怕,但一经移除你马上就好了。广泛性焦虑是全天候的、不切实际的持续焦虑症状,仿佛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太紧张了,我绷不住了,我得大声尖叫才行!”

广泛性焦虑很难熬,它带来的持续症状包括:

  • 疲劳;

  • 肌肉紧张;

  • 入睡困难,睡眠周期混乱导致更加疲惫;

  • 烦躁不安;

  • 对毒品或烟酒的抵抗力下降,指望它们能带来短暂的解脱。

  • 一系列的躯体问题:小到头疼,大到心肌梗死,以及腹泻、便秘等肠胃疾病。

 

2广泛性焦虑是怎样形成的

广泛性焦虑的产生多少也有些遗传成分,如果你的基因中带有这样的因素,你就有可能患上这种疾病。但像其他疾病一样,遗传基因并不意味疾病会必然发生,说到底,决定你是否得上广泛性焦虑的原因还是你自己,是你的思维模式导致了广泛性焦虑的产生。

早期经历也很重要。如果你在充斥着酗酒、暴力、离婚、言语冲突、财务忧虑、无家可归和长期失业的家庭中长大,患广泛性焦虑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广泛性焦虑会让你形成一种习惯性处世哲学:绝对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的松懈,因为糟糕的事情随时可能会发生,尽管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一旦真的发生点什么,就更会成为你“下次更不能松懈丝毫”的有力证据。

研究发现,社交网络会降低人们的幸福感。例如,尽管微信提供了宝贵的人际互动资源、为更广泛的社交提供了可能,但当人们比较自己的生活和别人所展示的生活时,更容易心生不满与沮丧。因此,微信重度使用者的即时感受和总体生活满意度都有显著的下降。

无论什么技能,只要你勤加练习就可以熟能生巧。因此,如果你总像焦躁不安的人那样去想问题,你的神经系统就很快学会了“战斗或逃跑”的压力应对模式——虽然你并没有处于性命攸关的危险之中。习惯了经常点击“危险”按钮,你的高焦虑也就常态化了。

在压力模式下前行,就像在治安不好的社区里摸黑走夜路,处处都潜伏着危险,每一步都让你神经紧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思量各种危险、背叛、失败、失业、没钱……你就持续地处于警戒的焦虑状态之中。一想起这些,你就着急上火;持续不断地想,你会慢慢习惯了焦虑,焦虑也就越变越多;想得更多、更频繁,你的神经系统就学会了长期与焦虑为伍。——不要责备你的神经系统,它只是听命于你的大脑而已。

谢娜就是这样的焦虑症患者。

有时我觉得,我的一生都会焦虑,从我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这样了——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好在我天性沉着冷静,焦虑症没有把变成一个彻底的神经病。

我妈妈是二战幸存者,她年少时期在日本集中营中度过。她最终活了下来,但那些肉体、心理和精神上的伤疤不仅没有消失,还传给了5个孩子。她一直挣扎于饿死、炸死的极度恐惧中,最后自杀身亡。

我出生于精神病院,那时妈妈虽已离开集中营,但仍然处于被囚禁的状态。在我儿时,她常常把我带在身边,她觉得我快乐而平静,非常害怕失去我。小时候我常陪她去看精神科医生,医生给她开药,缓解她对被饿死、被炸死的恐惧。在我10岁那年,父亲意外离世,从此我除了照顾母亲,还得挑起弟妹的重担。在我的整个童年时代,只有稍不如意,妈妈就会大发脾气,这让我的日子更加难过。

一眨眼,我已年过花甲,人生几乎全在焦虑中虚度了。我从未尽情体验过美好生活,因为焦虑不允许安享片刻。我完全浸泡在焦虑中,它把我的行为、感受、观点全部染上了它独有的色调。更为遗憾的是,我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它传给了我的儿子。

我意识到,虽然无法弥补逝去的岁月,也无法改变已经给予儿子的可怕基因,但我可以努力让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摆脱焦虑的笼罩,这多少也可以帮儿子找到他向往的平和与宁静。

有一天,当我发现自己几乎将毕生的精力用于应对焦虑时,禁不住失声痛哭。我原本可以拥有平淡却美丽、繁忙却充实的日子,结果我却像个木头人,一任忧虑而繁杂的念头在心头萦绕。

我去做按摩,努力让自己放松,却无法做到。我的内心似乎执意寻找值得担心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深深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习惯于焦虑啊,我想戒掉它。

焦虑的感觉说来复杂:它包含无法改变阴暗面的无力感,也包含着绝望和愤怒。我的内心潜藏着巨大的愤怒,它指向那些带给我焦虑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承担自己的责任。虽然理性上我原谅了他们,但他们依然令我失望,他们的糟糕行径让我不敢有更多的期待。

小时候,我对妈妈毫无理智的坏脾气无能为力;长大后,我对未来无能为力,总觉得自己的世界终究会崩塌。虽然我似乎挺自信、似乎很有掌控力,但我却总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刻准备着、防范着不期而至的分崩离析。

对我来说,放松自己非常困难,我总是很容易焦虑。即使没有任何状况,我也会心神不宁,不知道另一只鞋子何时落下。我好像对焦虑上瘾,它似乎是我的动力,帮助我搞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哪里需要修补,它带给我修补的力量,让我不断前行、不安于现状。

我必须从上瘾的焦虑中解脱出来。我必须从内心深处找到另一个深层次的动力源泉,但是却找不到。我告诉自己我能够应对各种状况,即使我的表现不够从容优雅……我告诉自己我可以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包括儿子和老公,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做“对的事情”。我必须有足够的智慧去接纳那些我做得到、做不到的事,我应该可以让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去发展,同时相信别人也能够照顾好自己。我必须退一步,深呼吸,看清楚我的路。我有能力鼓励自己、老公和儿子,尤其是当我显示出对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尊重时,我会让他们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而我只提供温暖的支持、表达对他们的信心……少一些焦虑,相信自己都有能力去做对的事情。

患上焦虑症的人常常也患有抑郁症,反之亦然。谢娜母亲的病症可能一触即发,一瞬间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但是下一个瞬间,一切可能又都恢复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谢娜是妈妈发作的对象,她迅速变得退缩、回避,努力降低妈妈的敌意与怨恨。因此,她隐藏起对这种虐待的愤怒,假装正在承受折磨的事实并不存在,而焦虑则盘算着如何引发另一场风暴。

母亲每况愈下、父亲突然离世,谢娜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担负起照顾妈妈和四个弟妹的责任。伤心、愤怒、恐惧和焦虑常常如影随形,她却从来没有得到关注和安慰,只能默默地埋在内心深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折磨着她,让她的生活暗淡无光。

对谢娜来说,活在当下太过危险,甚至可能得到痛苦的结果:母亲的失控和自杀。所以她穿上了忧虑的防护外衣,用时刻戒备保护自己,这件“外套”一直穿到她成年。当她试图用这件“外套”罩住老公和儿子时,他们觉得她控制欲太强。最后,她会表现出两种常见的行为:责怪自己未能及时阻止不好的结果;对周遭生活变得更加警觉。为了避免潜在危险,她给人建议和指令,甚至将焦虑强加于人——也就是加剧对他人的控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