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朋友发现了前年的这篇旧作。因文章过长,恐怕没几人能耐心读完,经作者允准,现经精减后重新推送。

一、教授

教授曾经真的是教授,先后讲授过《汽车制造工艺学》和《计算机网络》等不同专业的课程,跨度非常之大。

教授还是助教的时候,第一堂课就开宗明义地宣布:“我的课,你们可以不上!”学校教务处要求考勤,教授从来都置若罔闻。奇怪的是,来听教授讲课的人总是很多,常常有一些旁听生。因为教授是很优秀的教师,课讲得非常好。

为了给学生多创造一些实践机会,教授去公司兼职,蹭一些设备、做一点项目。当教授做网线水晶头时,同事抢了过去,说:“你一大教授,怎么能干这个!”公司老板大约是觉得“清华教授”这个头衔很有面子,就用“教授”代替了官称。——嗯,那时候教授已经是这家公司的CTO。

从此,教授便成为陈书悦的“江湖名号”,朋友、同事都称她为“教授”,本名反而被淡忘。教授在微软任职时,连老外都称她为professor;她打电话自称陈书悦时,对方往往想不起陈书悦是谁。

教授要求朋友称她为书悦,无效;教授要求同事称她Iris,无效。在中国的IT与互联网小宇宙,教授是神一般的称谓,专指陈书悦。

二、书悦

陈书悦出生于湖北黄冈的一个偏僻乡村。从小,她就有着与生俱来的“文字癖”,疯狂吸收一切有字的东西:妈妈买东西的包装纸,她读;爸爸记事情的小本本,她读;就连地上不知谁扔的破纸片,她也要捡起来读一读。

小时候,陈书悦做得最多的事,是放牛。放牛的时候,小书悦总是在读书。她说:“手持一卷,幕天席地,那是何等惬意。”最美好的,莫过于雨中放牛:头戴竹笠,身穿蓑衣,端坐于小板凳上,在水帘之后与字为伴,而牛儿在葱翠的山间悠然自得地甩着尾巴。

在她的家乡,陈书悦是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研究生、第一个博士,都是名校。很顺理成章地,她被视为“学霸”,乡间流传着她的各种“书呆子”笑话,比如:在山上放牛只顾看书,把牛给搞丢了;在灶下给妈妈烧火只顾看书,把火给烧熄了;半夜里爸妈一觉醒来她在看书,又一觉醒来她还在看书……

然而陈书悦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学生。小学时有一次,全校师生到处找她,她却躲在角落里,坏笑着旁观大家忙进忙出焦虑不堪,一直到玩儿睡着了也不出现;大学时有一次,她藏在宿舍不去开会,拒绝给前来问罪的辅导员开门,还写出万字长文讽刺他。至于数字课上写诗、英语课上学俄语,不去上课、不交作业,那更是家常便饭了。

爱看书倒是千真万确的。曾经,她只看小说和文学书;后来,她疯狂学习各种外语;再后来,她天下杂书无所不读。——只有一种书她是不爱读的:专业书。一直到博士,她的专业都是机械制造。

陈书悦这样解读自己的名字:读书快乐;书写喜悦。

三、彩虹

陈书悦给自己取过很多名字,大都只是玩玩儿;唯有Iris这个英文名,从高中一直延用到现在。

她对Iris如此钟爱,因为Iris是一种花:可以有红、黄、蓝、紫甚至黑、白等各式各样的不同颜色,但形状都好似蝴蝶,名字就叫蝴蝶花。

蝴蝶花又名三色堇、鬼脸花,品种繁多、花期很长,常常盛开在早春。蝴蝶耐寒又抗热,生命力旺盛,并且享有“英国的花姿,美国的花径,德国的色彩,法国的性状”的国际美名。蝴蝶花的三片叶子,分别代表英勇、智慧和忠诚。 

对陈书悦来说,Iris最重要的含义是彩虹神。彩虹是连接天和地的,Iris就是连接人和神的,她将人的祈求、幸福、悲哀、怨怒、祝福传递给神,也将神的旨意传递给人。Iris从东飞到西,在天空留下一道彩虹。

Iris有一位孪生妹妹,霓虹神Arke。Arke是陈书悦的另一面,代表不老的正能量。

小时候,陈书悦眺望远方,幻想架设一座彩虹桥,把她带往山外的世界。那时候她想不到,她本身就是彩虹的使者,带领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深山。

她更想不到,日后的她能够身处中国第一学府(清华大学),参与中国最早的互联网建设,成为计算机网络专家;她能够成为全球第一IT企业(微软公司)的咨询总监和资深顾问,在美国人的讲台上宣讲中国人的企业架构与知识管理实践……

但这些让人钦佩的世俗成就,陈书悦却弃若敝屣。让她自豪的,是那些不起眼、不登堂的小事情,诸如:她天天在图书馆前的小树林读俄语,然后用俄语考研,用一年的时间超过同学11年的学习,但之后考博又用英语,被英语老师认为史上成绩最棒;她受邀给商业杂志写故事,文笔之优美,被编辑误以为是文科出身,一高兴就给人家写了三年专栏;小学时她在全乡中小学大会上发言,第一次显示出平素沉默寡言的小孩却有着出众的口才,研究生毕业答辩时敏捷的急智、对答如流的雄辩,让不同专业的评委争抢着要她留校……

极少有人知道,在陈书悦超级自信的外表下,深藏着一颗超级自卑的心。她大学唯一的补考课程是体育。她不善于所有的运动,她是地道的运动白痴。幸亏大学体育老师因材施教,鼓励她发展最基本的运动:跑步。她甚至学不会所有娱乐活动,像游戏、扑克、跳舞等等。她自嘲说:“我总觉着,我其实是一个残疾人。”

四、归零

2010年11月23日,北京。陈书悦请好友吃饭,告诉他们:“我决定返回成都,创业。”朋友们鼓掌祝福,因为他们了解她。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那近乎疯狂的举动。

有人认为她不应该创业。他们说,她2006年阴差阳错去了成都,2009年才调回帝都,而她家在北京。他们说,她常年在外奔波,应该照顾照顾家人。他们说,她在微软的工作,收入不菲、受人尊重。

有人认为她没必要创业。他们说,她可以有很多获得更高收入的途径,没必要那么辛苦。他们说,她可以更体面、更风光,做个潇洒的顾问。他们说,以她的年龄和资历,可以轻松轻松、需要休息休息。

有人认为她不适合创业。他们说,她是专家型人才,应该站在更高的平台、而不是自建平台。他们说,她儒雅、好学,更像个学者,不像个企业家。他们说,她的风格,感性、文艺,更适合做个多情的文艺女。

可是陈书悦决意创业。她说:“我的人生,经历过多次的从头再来,我不害怕再一次归零重启。”

  • 作为机械学博士,陈书悦曾经放弃专业和资源,改行IT,从一名网络工程师重新起步。
  • 作为大学教授,陈书悦曾经放弃职称和职务,下海从商,从兼职的角色做到公司高管。
  • 作为公司高管,陈书悦曾经放弃硕大的办公室和专职助理,成为一名收入和地位都没有保障的自由顾问。
  • 虽在北京耕耘多年,陈书悦却敢于放弃积累和人脉,只身前往成都,用三年的时间,从西部开拓到东部,进而总管全国。

朋友问:既已功成名就,何必归零重来?陈书悦说:“我创业,为了活着。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在她看来,她的生命,与她的公司,息息相关。

朋友问:你的公司要是死掉了,你怎么办?陈书悦说:“只要我活着,公司就不会死。”公司就是她的孩子,她要与孩子一起成长。

五、智慧

“教授”是陈书悦的保护色。即使今天,她的形象已经不那么像教授,她的演讲也还是有点像讲课。她强大的气场,使得听众级别再高、学问再大,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感觉自己是教授的学生。

但陈书悦其实是非常务实的。在创业之前,她考虑过很多可能性,包括和朋友开幼儿园,因为她很热爱教育、喜欢孩子。最后她还是选择做熟不做生。她返回成都,她觉得成都是她开疆拓土的根基。她限定自己创业的启动资金为25万元。

现实比预期的更加惨烈。曾经处成姐妹的客户仍然是姐妹,却不再是客户;曾经配置专用老总办公室的客户还可以是客户,却不再有过去的价格。这并不是世态炎凉,而是真实的生态:当一个人离开拥有大品牌的大平台,他才能认识到,才华与能力充其量是锦上添花,瓜分世界的是强大的势力与实力。

曾经她也相信书本、听从劝告,认为创业需要互补的合作伙伴。但当合作伙伴因为锱铢小利而蝇营狗苟,进而背叛和离弃时,陈书悦认识到,她是一个多么单纯的人啊,她虽相信“水至清则无鱼”,但她的世界不能没有“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陈书悦要创造自己的“山水”。她说:“Making World with Wisdom! 用智慧创造世界,创造智慧的世界。”她宣布:

这是互联网的时代。互联网代表开放。纵然秦始皇修建的Great Firewall仍然当头屹立,国境线早已无法封锁自由的心灵。没有人能够阻挡互联网前进的步伐,即使是倒行逆施的邪恶势力。我们信仰互联网,我们坚信互联网能改变整个世界。

这是大数据的时代。大数据代表民主。纵然我们的家园仍然有可能被随意摧毁,大数据开放带来的公开、民主、透明以及全民创新,使得“除了上帝,任何人都必须用数据说话”成为共识。从数据到信息、从信息到知识和智慧的DIKW体系,将在更广泛的范围里颠覆旧有的垄断与坚守。

陈书悦经常提到DIKW体系,它并不是一个严密的理论框架,但能够相对清晰地阐述数据(Data)、信息(Information)、知识(Knowledge)、智慧(Wisdom)之间的递进关系。

令人惊讶的是,陈书悦坚持认为,大部分数据都是垃圾,大数据更是绝大部分都是垃圾。必须在特定时间、特定对象下,将数据转化为信息和知识才有价值,而智慧则无法通过知识推演而来,它是人类灵活运用知识的综合体现。

陈书悦相信人类智慧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她始终提供人对人的智慧传递,即:面向企业客户的咨询服务。为了有效地将咨询成果落地,她的团队同时为客户实施数据整合、信息处理、知识发现及人工智能等服务项目。

陈书悦逐渐发现,咨询服务需要突破两大制约:

A. 咨询服务受制于顾问时间。无论顾问多么有能力,一天只能工作8小时,最多10~12小时,16小时只能是偶尔的极限。当项目增多时,增加顾问人数是唯一的方法。如何从依赖顾问时间,转变为依靠平台计算能力

B. 咨询服务需要更加精准。尽管有各种咨询工具和方法论,传统的咨询服务属于定性分析。如果顾问能够准确地告诉客户,您98.99%的营业收入来自于1.58%的用户,假若您采取如此这般的举措,1.58%就能变成15.8%,从而让营收增加10倍,那么缺乏耐心的客户将是多么急不可耐!那么,如何将咨询的定性分析,转变为基于数据的定量分析

由于这些因缘,陈书悦带领她的团队进入数据分析领域,从数据仓库、商业智能和数据挖掘起步,通过五年的努力,成为业界知名的大数据专家。

六、生意

生意人,陈书悦,这两个词有什么关联吗?在很多人看来、甚至在陈书悦本人看来,教授陈书悦,无论如何不像个生意人。她不够爱钱。她缺乏赌性。即使她带领公司走过第五年,她懂得如何平衡公司的生存与发展,她有时仍不免要自我怀疑:为什么我的生意触觉似乎不太敏锐呢。

当她向朋友请教,说自己不懂怎么做生意时,人家并不觉得她是谦虚,总是能倾其所能悉心指导。末了,往往还要感叹一句:你倒是为啥要做生意呢。

很多年前,当她在微软工作时,算过一次命,哦不,做过一次专业的职业测试。测试题目之多,叫人抓狂;测试结果之准确,令人咋舌。那个“算命先生”,叫做:职业领袖(CareerLeader,知名的在线职业测试网站)。

“算命先生”说,陈书悦最大的兴趣,是:企业控制(Enterprise Control)。他进一步“掐算”道:

你对企业控制兴趣浓厚 。你喜欢制订企业战略,并乐见战略落地执行。你希望得到最高决策权,能够决定一个团队、一个业务单元或整个公司的方向,能够控制资源让业务愿景变成现实。

你是一个领导型的工作狂。负责和实施战略决策,主导或参加战略会议,领导团队、部门甚至整个公司,都是你乐在其中的事情。你敢于对企业的盈亏绩效承担完全责任,喜欢掌控交易和谈判,愿意参与企业经营的所有环节,包括营销、销售、财务、运营等等。你是为企业带来新客户、新顾客的奇迹创造者。

“算命先生”告诉陈书悦:“你控制的企业,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可以是昙花一现的短命鬼,也可以百年不老的常青树。你愿意控制寿命比你还长的企业,但你也乐意控制非常短期的‘企业’,例如负责几个月、几周就能结束的一桩交易。不管企业规模大小、时间长短,你都希望负总责,并为之制订战略。”

“算命先生”告诫陈书悦:“在你的企业生涯早期,你就表现出控制企业的强烈兴趣,但由于你需要证明你够格当‘船长’,你可能难以坚持不懈。当你感到困扰时,你可能太快跳槽到别的公司。所以你需要保持耐心,职业路径切换太快会使你远离成功。”

“算命先生”推算出:陈书悦的另一个巨大兴趣是理论发展与概念化思考(Theory Development and Conceptual Thinking)。他说:

你享受解决商业难题。你喜欢使用概念化的大视角(big pitture)方法,喜欢探索业务或行业的抽象本质及“如果怎样就如何(what if)”式的基本问题,喜欢思考经济大局及社会趋势。

理论发展和概念化思考是你乐意享受的业务活动。你像学者一样分析,又像实干家一样实践。你喜欢建立模型来分析行业竞争,你喜欢分析公司在特定市场中的竞争地位。机会来临时,你喜欢思考公司合并或收购企业的价值主张;管理实战中,你喜欢设计产品开发或发布的全新流程。你乐意发展自己的经济理论。

“算命先生”又一次劝诫陈书悦:“对企业控制和理论发展与概念化思考兴趣深厚,并不代表你天然具有成功所需的必备技能。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会开发需要的能力。因此,你在领导活动和理论研究方面千万不能疏于培训、懒于实践,获取知识、强化技能可以将你的兴趣转化为巨大的成就。”

“算命先生”总结道:

你的两大兴趣,与企业家有别于其他职场人士的兴趣非常一致。这并不意味着你参与的创业企业一定能成功,也不意味着你应该立刻跑去创业。然而,你的两大兴趣说明,如果你身处拥有清晰创业文化的组织(或大型组织的一部分),你会是最快乐的——即使你不是创始人(很多创业企业的CEO并不是公司创始人,但他们毫无疑问是企业家)。记住:并不存在所谓“企业家类型”,不同的企业家在领导公司时展现出不同的风格。

“算命先生”帮助陈书悦更准确地了解自己。她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她会被人称为“学者型企业家”。

陈书悦的朋友们也终于能够了解,创业之于陈书悦,不仅是生活方式,更是她的兴趣所在。她寄托给公司的,不仅有生意、有她的光荣与梦想,还有发自内心的强烈兴趣:企业控制,理论发展与概念化思考。

七、极致

 2015年11月1日,星期日,阳光明媚。陈书悦在家里加班干活儿,而窗外的平台上,一群大爷大妈们在打牌聊天。她在朋友圈写道:“为什么我有做不完的事,而他们有消磨不完的时间?”

陈书悦永远有事做,各种忙碌,从不停歇。有人说,这是活得充实。有人说,这是劳碌命。陈书悦说:“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陈书悦跑步,到哪里都带着跑鞋,以致于把膝盖跑伤;陈书悦骑行,享受速度与激情,在腿上留下永久的伤痕;陈书悦玩摄影,配备最好的相机和镜头。

陈书悦追求极致。读书,她一定要考上清华,即使时运不合,虽十年不改初衷。创业,她一定要创新为基,像氢一样排名第一,虽十年、不改初衷。

陈书悦秉持宁静平和的优雅风格。她说,有快乐的时候,就一定有不快乐的时候,宁静才是最好的状态,宁静才能平和,宁静方可致远。她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做个诚实守信的本份人,放弃妄想、专注于当做之事,才能以最精心的心态创造最精致的杰作。

陈书悦喜欢成都,而“成都就是一个大茶馆,茶馆就是一个小成都”。但即使在喝茶的时候,陈书悦也有忙不完的工作。其实,她开天辟地的创业起点,正是茶馆。在蓉城,茶馆正如硅谷的车库,所以她开创的,是成都创业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