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英国女王在一片嘹亮的号角声中为千禧桥举行了落成典礼。自1894年以来,这是伦敦泰晤士河上的第一座新桥,它连接起北岸的伦敦商业区、圣保罗大教堂与南岸的泰特美术馆、环球剧场。此桥设计在从全球200多件参赛作品中获奖,体现了全新的当代风格,拓宽了艺术、建筑和工程的疆域。千禧桥的建筑师诺曼·福斯特(Norman Foster)设想,行人可以享受在水光中行走的快感。

与福斯特联合实施项目的是奥雅纳(Arup)工程公司和雕塑家安东尼·卡罗(Anthony Caro)。他们试图建造一座异常平坦而光滑的桥,桥长325米,却只有很小的垂度。团队花费将近2000万英镑,完美融合了精妙的美学设计和严格的工程要求。千禧桥符合所有国际桥梁标准,按照规范建造,也正确进行了所有施工计算。

6月10日,10万人出席了千禧桥的开放仪式,大大超出了官方的预期。那天早晨,在桥开放之前,一小撮人挤在桥上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麻烦的迹象。奥雅纳的一名工程师注意到桥有些晃动,但当桥上的人数减少时,桥又重新稳定下来。午餐时分,千禧桥正式向公众开放,人群从两端蜂拥而至。没过多久,桥又开始晃动,摆动幅度大约有7厘米,让毫无戒备心的行人加宽了两脚之间的距离,并随着桥的晃动调整步伐。从视频上看,整个场景中的人物就像一群缓慢前行的企鹅。

很自然地,千禧桥的建造者也清楚地意识到了群体的力量。你可能听过,行进中的军队在穿过桥梁时会有意打乱步伐。垂直运动是典型的工程问题,但千禧桥的问题却是横向运动。一个过桥者描述道:这种不稳定的感觉很不寻常,“就像是坐在小船上”。尽管结构安全,千禧桥还是开放两天后宣布封闭改造,这让整个项目团队和伦敦市倍觉尴尬。

在加固千禧桥时,工人们竖起临时大门,并钉上一块牌子:“大桥关闭。”在标识牌的旁边,路人草草写了一个词:“为什么?”

 

1 当正反馈占据主导

反馈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在许多系统中,你都可以看到两者之间保持平衡。负反馈是一个稳定因素,而正反馈则促进变化。 但是,任何一种反馈过多,都会使系统失去平衡。

套利是市场中负面反馈的经典例证。例如,如果伦敦的黄金价格比纽约的价格高出一点,套利者就购买纽约的黄金、出售伦敦的黄金,直到他们弥合了异常的价差。更普通的示例是的恒温器,它可以检测室温与你设置的温度之间的差值,并发送指令以将温度恢复到所需水平。负反馈通过向相反方向推动来抵御变化。

正反馈则从同一方向上加强初始变化。一群鱼、一群鸟在躲避捕食者时,它们一致行动、共同避免威胁。在时尚和潮流中,正反馈也在起作用,人们相互模仿、一起增强了流行程度。

微小增量变化能产生大幅度的影响,称为“相变”。 物理学家兼作家菲利普·鲍尔(Philip Ball)称之为“爆发”[grand ah-whoom,源自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的《Cat’s Cradle》一书,鲍尔在《Critical Mass》中用来描述群体行为的突变,后被广泛应用于描述宇宙大爆炸、股票市场、社会现象等。类似于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Malcolm Gladwell)的“引爆点(tipping point)”概念,但后者更多营销含义]。比如,你把一盘水放进冰箱,然后温度下降到冰冻阈值,水仍然是液体,直到变成冰。温度的微小增量变化,会导致水从液体到固体的转变。

在许多复杂系统中,各组成部分的相互作用产生群体行为,临界点就会出现。在物理世界,你可以找到很多这类系统,例如水分子和铁原子。但这些想法也适用于社会活动,尽管法律定义不像物理世界那样明确。从证券交易行为到热门歌曲的流行,相关的例证涵盖了所有的领域。

需要明确的是,在所有这些系统中,因果关系大多数时候都是成比例的。但是它们也具有发生相变的临界点(即阈值)。你可以认为,一种形式的反馈压倒另一种时,临界点就会发生。如果你对这种现象视而不见,大爆发就会让你大吃一惊。

“相变”的概念可以用来解释千禧桥问题。当你走路时,身体会产生少量的侧向力。 通常当一群人穿过刚性桥梁时,这些个体的力量会抵消,这是负反馈。 但是,千禧桥最初没有足够的横向减震,当桥上有足够多的人时,桥会出现轻微的摇摆。摇摆迫使人们通过扩大步伐、改变步态,而更大的步伐导致更大的侧向力、更大的摇摆。 正反馈使摇摆和同步的群体行为同时出现。

存在临界点是重要的洞察。2000年12月,奥雅纳的工程师征召了一批志愿者,让他们在千禧桥上行走,以确定何时发生不安全的摇摆。测试表明,156人在桥上行走时,对桥产生的影响很小;但当正反馈发生作用时,只增加10人就能使振幅发生剧烈改变。最先过桥的156人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晃动,也不会意识到任何潜在危险,即使这座桥的相变一触即发。

这就表明,对于适当的反向思考来说,临界点为什么如此重要。对于你所看到的每一次相变,有多少人可以侥幸脱险?你可以想象用50、100甚至150人来测试这座桥。有害的摆动就在你意识之外的某处等待着。大规模的结果源于系统的内部运行(人在桥上走),而非由外部冲击引起,但风险却是真实存在的。这可以称为“隐形漏洞(invisible vulnerability)”。

 

2临界点、极值与意外

很多现象,比如人的身高和运动员的成绩,结果不会偏离平均水平太多。以身高为例:史上有记录的个头最高的人身高为2.72米,而最矮的人则是0.57米,大体上是5:1的差别。但如果以平均身高为参照,大约95%的人的身高变化范围不会超出15厘米。身高的结果范围是狭窄的、可以预测的。

但是,有些系统的分布严重偏斜,平均概念几乎没有意义。幂律可以更好地描述这些分布,它意味着一些结果确实很大(或影响很大),而大多数观察结果很小。比如城市规模。纽约市大约有800万居民,是美国最大的城市,但美国最小的城镇只有约50人。因此,最大与最小的比率超过150000:1。其他社会现象,例如书籍或电影的销售,也表现出这种极端的差异。 与人的身高相比,城市规模的结果范围要宽广得多。

作家、前衍生品交易员纳斯西姆·塔莱布(Nassim Taleb),将幂律分布中的极端结果称为“黑天鹅”。他将黑天鹅定义为异常事件,它会产生人类难以解释的的巨大影响。由于塔莱布的努力,很多人意识到了黑天鹅和偏离钟形曲线的分布,但大多数人仍然无法理解黑天鹅的传播机制。

这正是临界点和相变发生的地方。正反馈会导致结果异常。临界界有助于解释对黑天鹅事件,帮助理解为什么这么小的增量扰动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结果。你根本看不到它的到来,因为它超出了人们的预期。

社会系统中,支撑这些临界点的是什么?一个答案来自对群体智慧的研究。当多样性、聚合和动机三个条件全面存在时,群体倾向于做出准确的预测。多样性是指人们对事物有不同的想法和看法;聚合意味着可以将群体的信息聚集到一起;动机是指奖励正确、惩罚错误。

由于多种心理学和社会学原因,当涉及人类时,多样性是最有可能打破的条件。 但重要的是,群体并非逐渐从聪明变愚蠢,随着多样性的逐渐消除,最初没有任何反应,再减少一些也可能没有效果。 但是在某个临界点,减少量的小幅增加会导致系统发生质的变化。

经济学家布莱克·勒巴伦(Blake LeBaron)利用股市行情证明了这一点。他的模型没有使用真正的投资者,而是在计算机内创建了1000名投资者,给他们分配资金、投资组合的准则和各种交易规则, 然后就听其自然。

他的模型能够复制现实世界中的许多经验特征,包括繁荣和崩溃的周期。 但是,他最重要的发现也许是,即使决策规则的多样性下降,股价也可以继续上涨。隐形漏洞在增加。然后大爆发来临:随着多样性的再次上升,股价暴跌。勒巴伦写道:“在崩溃之前,群体的多样性日渐下降。人们使用非常相似的交易策略,因为他们都希望业绩好上加好。这使群体非常脆弱,股票需求的小幅减少可能会对行情产生极大的破坏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