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奇怪的时代,对立的双方经常嘲笑对方被洗脑,更不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直销/传销、保险品“销售”中大量使用的洗脑手段。

那么,到底什么是洗脑?

简单地说,洗脑就是通过一些方法,让你降低、甚至丧失思考和判断能力,从而相信你本来不可能相信的荒谬信息。

为了让你加深理解,先给你讲几个故事。

 故事之一 

 

1948年11月19日,星期天,匈牙利。扎卡尔博士从修道院做完晨祷回家。一辆没有牌照的轿车在他身边停下,三个黑衣人跳出车子,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扭进了后座。三人随即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过往的路人就像没看见一样。当时的匈牙利人心知肚明,这个国家到处都是阴谋,秘密警察随便捉人屡见不鲜。

他们本该惊讶的。扎卡尔博士的身份非同寻常,他是匈牙利天主教会领袖、东欧红衣主教敏泽迪的私人秘书。敏泽迪有权有势,有望成为罗马教皇的继任者。他的私人秘书“失踪”?这可不是个小事。

5周之后的圣诞夜,扎卡尔博士被送回了主教的寓所。可是,扎卡尔博士好像换了个人,他眼神诡异,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似乎是个混沌未开的婴孩。这位平时少言寡语的神学博士咿呀乱叫、格格傻笑,在走廊里疯跑。

扎卡尔飞奔到地下室,告诉秘密警察哪里有“罪证”。警察翻出了一大箱敏泽迪的机密信件,夸奖着一脸傻笑的扎卡尔,把他带回了秘密警察总部,那里还有更多的“奖励”在等着他。

第二天傍晚,红衣主教敏泽迪刚刚做过晚祷,就听见楼下响起猛烈的敲门声。一队秘密警察持枪站在门外。警察说:“你被捕了!”主教礼貌地要求对方出示逮捕证,警察把头一摇:“我们不需要那玩意儿!”

逮捕敏泽迪,意味着苏联在它统治的匈牙利,给天主教画上了句号。

人们惊讶于主教被捕,更想不通扎卡尔为什么会背叛。扎卡尔对主教可是向来忠心耿耿的啊!他的举止又为何如此怪异?

又5周之后,主教敏泽迪站在被告席上,身体摇摇晃晃,梦游似的眯着眼睛。他的语气机械而单调,说话时经常长时间停顿,似乎在复述死记硬背下来的内容。面对审讯,这位才智过人的主教眼神呆滞,手足无措。

敏泽迪坦白的内容,更加令人瞠目结舌。他呆呆地注视前方,供认自己策划了匈牙利皇冠盗窃案,打算扶植奥匈帝国最后一位皇帝的长子哈布斯堡,将其加冕为东欧帝国皇帝。敏泽迪还供认,他计划推翻共产主义政府,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旦美国赢得战争,他就能在匈牙利执掌政权。

敏泽迪的供词显然是无稽之谈。敏泽迪确实反对苏联共产党对匈牙利的控制,但他既不是革命者、更不是叛国者。他承认自己曾于1947年6月21日在芝加哥同哈布斯堡见面,但哈布斯堡从未去过芝加哥、6月21日主教也不在美国。

在被捕之前,敏泽迪感到自己有可能被共产党逮捕,因此提前致信5位匈牙利最高神职人员,告诉他们只有在他被捕后才能打开。他在信中坚称,绝没有参与过任何阴谋、也绝对不会放弃主教职位。

然而在法庭上,敏泽迪却改了口。他含糊不清地说:“很多事当时我并没有看清楚,我的声明无效。”接着,他便直接提出辞职。

敏泽迪仿佛脱胎换骨。熟悉他的人说:“法庭上的敏泽迪,根本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法庭上那个疲惫、顺从的人,和我们所了解的主教完全不同。”敏泽迪的母亲则说:监狱里的敏泽迪“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在她探视时,敏泽迪甚至认不出自己的母亲。主教的笔迹也改变了,他被捕前后的笔迹存在明显的不同。

但不管怎样,两周之内,敏泽迪就自愿在口供上签字认罪。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故事之二 

 

10年以前,同样的情节也曾在莫斯科反复上演。当时,斯大林逮捕了核心层的几名成员,判决他们犯下了可怕的罪行。

在“莫斯科审判秀”(Moscow Show Trials,指1936~1938年代苏联“大清洗”运动中定罪后走过场的审判)中,检察官维辛斯基不断咆哮着指责被告:“你们都是疯狗,应该拉出去枪毙!”

令人惊讶的是,被告竟然争先恐后地同意他的羞辱,很多人一上来就说自己十恶不赦,根本不配给自己做辩护。有人承认自己密谋暗杀斯大林,有人自称苏联“嗜血成性的敌人”、痛骂自己是“国家的渣滓”。当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们的供词。

接下来,被告开始自我揭发和相互揭发。他们纷纷宣布,自己和同伴们罪孽深重,“不光是杀人犯,还是法西斯分子”。甚至有人请求:“我要亲手枪毙他们,包括我的妻子!”

在这曲荒诞剧中,被告不仅请求对自己判刑,而且要求接受最严厉的处罚。他们抢着说:“经历了这种耻辱,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无产阶级法庭不能、也不应该饶恕我的性命!”“让我平静地走上刑场,用鲜血洗刷背叛祖国的污点!”“我是党的叛徒,我应该被枪毙!”

被告对检察官维辛斯基感恩戴德之后,全部被枪决。久经考验的苏联革命家素质真好,他们排着队,在死刑执行令上签字。

 故事之三 

 

1952年1月13日,美国飞行员伊诺克和奎因驾驶的战机在朝鲜被击落。

4个月后,他们供认了惊人的罪行:他们一直在朝鲜部署炭疽、伤寒、霍乱和鼠疫病菌等一系列生物武器。奎因说,武器运输系统“还处在试验阶段”,但已经具备相当大的杀伤力。他承认:“我对朝鲜人民和中国志愿军犯下了可怕的罪行。”

第二天,中国播发了两人的口供录音,莫斯科电台也很快接过了话筒。

9个月后,美国陆战队的一位参谋长施瓦布上校证实了他们的说法。施瓦布的战机被击落后,详细说明了部署行动。他说:美国生物武器项目编号为VMF-513,代号SUBPROP,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于1951年10月批准了这一项目。1951年11月,美军B-29轰炸机从日本冲绳起飞,在朝鲜半岛进行了第一次行动试验。经过调试,细菌运载设备很快就装载到多种机型上。行动试验属于高度机密,执行任务的飞行员并不知道他们运送的是什么,美国的盟友也蒙在鼓里。

施瓦布说,美军将细菌罐从不同高度,投掷到地形各异的地区、规模不一的城市,以确定散播病毒的方式,并进一步规划出最有效的生物武器部署。他供认:细菌武器大量投入使用,是专门为袭击平民而设计的。

施瓦布还供出了执行任务的飞行中队编号以及高级军官姓名。他证明伊诺克和奎因所说句句属实:美国曾经、并且仍然在朝鲜投掷细菌武器。施瓦布认罪说:“这太可耻了!”

从武器、时间到技术细节,信息都完整无缺,足以证明生物战争的真实性。并且,仿佛还嫌这些供词的说服力不够有力,在施瓦布招供后不久,又有35名飞行员供述了他们执行任务的经历。

然而,尽管造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荒唐的“除四害”运动,细菌武器却是根本不存在的。所有的供词都是假的。

 故事之四 

 

如你所知,巴甫洛夫发现了条件反射。他通过试验观察到:狗身上存在两个层次的条件反射。反复在喂食前摇铃,它们就会对铃声做出反应,分泌唾液。巴甫洛夫把它称为“对应阶段”。如果狗已经训练出听到铃声就分泌唾液,之后再摇铃却并不喂食,它就糊涂了,行为会变得难以预料,时而分泌唾液、时而不分泌,时而对较弱的刺激反应强烈、时而对较强的刺激反应冷淡。巴甫洛夫把它称为“反常阶段”。

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故,巴甫洛夫发现了第三层次:“超反常阶段”。1924年,列宁格勒洪水泛滥,巴甫洛夫的试验用狗被困在实验室里,随时有淹死的危险。它们围着笼子拼命地游,把鼻子伸出水面透气。洪水一退,巴甫洛夫和团队返回实验室继续工作。他们发现:好奇怪啊,所有试验狗的分泌唾液等条件反射全都消失了。巴甫洛夫猜测,濒死的经历如此恐怖,试验狗后天习得的行为都丧失了。

巴甫洛夫重新训练他的试验狗,几个月后进行了一项验证试验。他找到一根水管,拧开水龙头,让水冲进动物的房间。不出所料,试验狗立刻像洪水时一样惊慌失措,再次忘记了条件反射的信号。

巴甫洛像进一步发现,在超反常阶段,狗的性格特征会发生逆转:一条平日里凶恶的狗可能变得温驯;而一向友好的狗则可能袭击试验人员。他认为,极度的恐惧或精神创伤,将积极条件反射转化成了消极条件反射。

俄国革命后不久,巴甫洛夫就受到共产党的赏识,被公奉为苏联最伟大的科学家。他获得大笔研究经费和专门为他新建的实验室,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世界各地开展研究。

有一天,他收到列宁的私人邀请,请他前往克里姆林宫。会见时,列宁询问了他的工作,他详细介绍了对狗的研究成果。列宁听得很不耐烦,他问:关于人类,你有什么新发现?

列宁交给巴甫洛夫一项特殊任务:写一份毕生研究的综述报告,但要求运用于人类。

于是,巴甫洛夫就受命留在莫斯科,成为克里姆林宫的座上宾。

当时,列宁已经意识到,只凭说服教育是无法造就“苏维埃新人”的。革命要延续下去,就必须把俄国人全都变成社会主义者。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要首先应用在俄国,然后是中国、中欧,最终传遍全世界。

3个月后,巴甫洛夫向列宁提交了一份400页的手稿。列宁读罢报告,一天之后就做出了反馈。他满脸笑容,紧紧握住巴甫洛夫的手,激动地说:“有了你,苏联革命的未来才有了保障!”

巴甫洛夫的研究,奠定了苏联扩张其控制体系的基础。他的手稿,再也没有出过克里姆林宫。

 洗脑三步曲 

 

为什么苏联的洗脑如此厉害?因为它的洗脑术是一个完整体系的综合运用。

大体上,洗脑可分为3大步骤:信息控制;行为干预;人格摧毁。

我们分别来说一说。

第一步:信息控制

信息控制,就是通过控制你所接收的信息及事件,来长期改变你的认知和行为。

1. 单一信息来源

只为你提供单一种类及来源的信息,不提供与其观点相反的信息,让你相信:XX永远是对的;XX是宇宙真理;XX是最好的公司。

因为人们的潜意识相信“亲眼所见”,认为:“自己得到的关于某个事件的信息”,等于“与这个事件有关的所有信息”。

比如,你见过的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你觉得世界上并不存在黑天鹅。同样地,有人对你说“社会都是这样的”,其实只不过是“他所接触到的社会是这样的”。

常见洗脑行为:

  • 明确规定信息来源:比如,工作总结必须使用XX领导讲话的内容;

  • 控制信息呈现:比如,大屏幕上不断播放有利于宣传自己观点的内容和公司宣传片;

  • 限制信息接触:直接强制你不能看某些信息,限制你获取信息的渠道。

2. 掺杂信息

为了让你相信一个错误的观点,先讲一些绝对正确的观点。

比如有人对你说:“1+1=2,苹果是水果,油菜是蔬菜,早起床身体好,保护森林是重要的,勤奋学习有助于前途,践踏草坪是不好的,太阳是绿色的。”

为了让你盲目相信“太阳是绿色的”,洗脑者先讲一堆绝对正确的论断,让你相信他是“可信的人”,然后这个“可信的人”再说其他的话,你就不会怀疑他了,毕竟他之前讲的句句在理嘛。

欺骗老年人的“保健品”讲座中经常使用这种方法。“专家”先介绍一大堆正确的健康常识,比如“糖尿病的真正原因是XX”,让老人觉得他讲得真对、是个“可信的人”,于是他话锋一转,说“XX药物很管用”,自然而然也就变成可信信息了。

3. 制造稀缺

人为地制造一些“稀缺感”,让你去参与竞争。

钻石大王戴比尔斯使用了制造稀缺的方法。钻石和蓝宝石、翡翠本没有什么差别,但戴比尔斯控制了全球钻石的产量,人为让钻石变得“稀缺”,并通过“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广告对全球人洗脑,让人们在短短几十年内就相信“钻石是爱情的象征”。

如何让别人对你服从?关键是掌握别人需要的稀缺资源。

没有稀缺资源怎么办?人为制造这种“稀缺资源”。

比如,小学老师人为地制造了“小红花”,让它成为学生眼中的稀缺资源,并通过掌握小红花及其评价标准让学生别人她。

使用主观可控的评价标准非常重要。比如是否“听话”,通过模糊执行规则,让人觉得规则是明确的,但是她有权决定把谁揪出来。

4. 捕获冲击

你正在收拾包包,准备回家享受十一长假。这时,老板的秘书告诉你:老板让你8号早上一上班就去找他。

在接下来的七天假期里,你会忐忑不安,心里不停地嘀咕:我做错了什么事情让老板怀疑?老板不满意我,想干掉我吗?糟糕,是不是某某事被老板发现了?

8号一早你见老板,老板轻松地喝着茶,对你说:“哦小李啊,你最近干得不错呀,表现得挺好的。那什么,下午有个会,我没时间去,你代表我去参加一下吧。”

这时候,你心里的念头决不是“又是无聊的会”,而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啊,原来什么事都没有。潜意识中,你不由得对老板充满了好感和感激。

这就是“捕获冲击”。当你对某个突然事件很震惊的时候,正是你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你不由得产生服从、盲信和对权威的喜好。

警察经常使用这种方法。你注意到没有?他们总是在半夜抓捕犯罪嫌疑人。因为这是他们最放松、对被捕最为震惊的时候,更容易服从和交代罪行。

第二步:行为干预

行为干预,就是对洗脑对象进行更加深入的行为干预方法,让你不知不觉掉进陷阱,变成盲从者。

1. 去个体化

为什么平时热爱家庭、乐于助人的善良人,会变成制造大屠杀的恶魔?

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以变得无所畏惧、敢于进行自杀式袭击?

因为通过长期的洗脑,这些人丧失了个体角色,把自己完全等同于集体,并且只会做集体角色要求的事情。

每个人平时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行为准则,但一旦被强制进入了某种角色,你就不自然地表现出这个角色被期许的行为,而不是自己性格所体现的行为。也就是说,你的个性消失了,你被角色化了。

所以,高昂的口号、整齐的步伐、一致的制服,就可以让人忘记恐惧、敢于舍生忘死,也可以没有道德和原则、肆意妄为。因为人不再是人,而是“角色”。

常见的洗脑手段:

  • 让你处于高昂的情绪中,被情绪左右,丧失理智思考能力。比如:大声齐唱、响亮口号、朗读誓言、“一起干杯”等。

  • 消除个性特征,强化角色特征。比如:统一的制服、一致的发型、用代号取代人名。

  • 使用图腾。从远古时代的龙图腾、到当代的各种logo,都在不断提醒“你属于这个集体角色”。

2. 认知承诺

为什么你应聘的公司即使决定录用,仍然设置层层阻碍,让你艰难地通过?就是为了提高你对公司的认同感。如果不喜欢它,你就无法解释自己之前辛苦加入的行为。

行为可以改变态度。通过改变你的行为,可以最终达到洗脑的效果。所以在应聘的过程中,你辛苦面试的行为改变了你的态度:对公司的喜好。

保健品洗脑中,一边忽悠你、一边让你点头,就能增加你对广告的喜好程度。因为你点头的行为改变了你的态度。

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你的行为和态度不一致,你就会很煎熬,所以你会不由自主地寻求一致。而相比难以改变的行为(如戒烟),你更加倾向于改变态度(认为“吸烟没那么大危害”)来适应行为。

因此,让你违背自己的意愿或态度做一些事情,你所做的事情就能最终改变你的态度。

常见的洗脑手段:

  • 强迫你高喊“我爱XX”,或让你写一个文档分析“为什么XX是最好的”,然后你的这些行为就会改变你的态度:让你对XX产生喜好。

  • 强迫你做无意义行为,比如军人踢正步、服务员早上练操。当你不停地被安排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你就只能感觉“我是因为服从命令才做的”,长此以往你就会越来越服从。

  • 仪式化,比如公司看似无意义的晨会、各种宗教仪式,或者小学要求学生坐直、提问必须举手。这些都是仪式化的行为来改变你的态度,从而达到洗脑的目的。

3. 群体压力

洗脑者让一群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情,让你为了融入群体不得不和他们表现相同,从而达到洗脑的目的。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是社会动物,都有着强烈的从众需求。

通过强调“只有一个正确的、不允许怀疑的答案”,洗脑者就能消灭少数派、达成群体的一致性。

他们不允许出现不同意见。为了消灭不同意见,他们将“观点不同”,上升为“持有不同观点的人与人的对立”。

第三步:人格摧毁

人格摧毁,就是通过药物及心理控制方法,让你的人格崩溃。

1. 药物作用

很多药物可以干预人的行为。比如著名的吐实药硫喷妥钠,能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说真话,变得非常容易被“劝服”。

尽管硫喷妥钠等巴比妥类药物是法律禁止使用的。但酒精+咖啡因,也具备一定的硫喷妥钠效果。

2. 习得性无助

经过一系列的折磨后,人就会变得完全迷失自我、丧失行为控制能力,甚至主动为洗脑者“洗地”。

这些洗脑手法你是不是有点眼熟:

  • 单独禁闭,切断一切信息源;

  • 强迫你羞辱自己,摧毁你的自尊体系;

  • 强迫你承认并未犯过的罪行,摧毁你诚实体系;

  • 当你不得不服时,你赢得“恩惠”,比如揭发自己同伴后被赏赐一支烟。

重复的失败和惩罚,会让人乖乖听人摆布、面对现实完全无望,这就是“习得性无助”状态。它不仅降低人的认知能力,更直接摧毁了人的整个自信体系,让他不敢做任何的尝试,只会服从。

3. 极端恐惧

制造极端恐惧事件,能够迅速改变人的性格。这或许是最快的洗脑方式。

巴甫洛夫在1924年列宁格勒的洪灾偶然发现,极端恐惧让狗丧失条件反射能力。在他的指导下,苏联人工制造“创伤后应激综合征(PTSD)”,让“新俄罗斯人”和美国战俘在极端恐惧下丧失人格。

 苏联的秘密 

 

在“莫斯科审判秀”中,检查长怎样使被告在公开场合如此诋毁和丑化自己?从外表上判断,没有一位被告遭到过严刑拷打。如果他们受过虐待,为什么竟无一人在法庭上说出来?

10年之后,茫然惶惑的敏泽迪主教,像苏联的受害者们一样,准备好承担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罪名。他在审讯中表现不正常,他的心智不再健全。面对如此诡异的局面,人们不禁猜测:敏泽迪遭遇了极其险恶的设计,“灵魂被偷走了”。

3年后,参加朝鲜战争的美军战俘再一次证明:苏联有能力软化敌人,并诱导他们招供。施瓦布上校回国后告诉军事调查法庭:“从审讯的一开始,我就知道根本没有在朝鲜部署生物武器。但是看起来太真实了:那些会议、飞机,还有如何执行任务……口供的确是我说的,但那些想法、主意都是他们的。”

不仅如此,整个朝鲜战争期间,不断有战俘宣称反对资本主义、拥护共产主义。一名英国士兵在广播中说:“中国人民是友好的、爱好和平的,对我们没有恶意……朝鲜战争是非正义的战争,我们背叛了二战中自己为之奋战的精神。”另一名英国士兵的故事更加离谱,他说:在他被俘的那场战斗中,中国军队是极其关心敌人的安危,他们只朝敌军头顶上空射击,生怕射伤他们。1953年战争结束时,21名美国士兵、3名比利时士兵和1名英国士兵拒绝回国,留在了中国。

西方世界不知道苏联究竟采用了什么神秘力量。二战时期,德国人残忍的严刑拷打的确能撬开犯人的嘴,但绝对不会让他们倒戈。一般来说,受的毒打越多,敌人越恨你,而不会突然转变想跟你做朋友。专家认为,思维功能组织的根本改变,不可能由单纯的精神压迫或肉体折磨而催生。

经过研究,专家发现:苏联的秘密在于战俘所受的精神和肉体虐待。——正如你现在明白的,苏联拥有极其“先进”的洗脑能力。

在苏联,审讯初期广泛使用长时间的单独监禁,使囚犯感到被国家抛弃,孤单无助。让囚犯独自面对极端的恐惧,比任何东西都能软化他的意志。

在单独囚禁的4~6周内,囚犯要面对一系列麻痹思维的程序,巨大的心理压力随之产生。他们被迫长时间罚站、用规定姿势睡觉,如果对这些程序表现出丝毫的犹疑,就会遭到辱骂和毒打。

囚犯不能与外界有任何接触,被关在隔绝自然光线的单间牢房,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吃饭和其他活动的时间也经常变动,以便进一步扰乱囚犯的时间感。让囚犯挨饿受冻,使他们的身体和精神更加虚弱;打乱睡眠规律(不准睡觉或面对强光睡觉),进一步加剧痛苦和不真实感。

经过漫长的软化时期,囚犯被折磨成孤独、惊恐、思维混乱、精神崩溃的废人。他会坐在牢房里哭泣,喃喃自语地祈祷,并产生幻觉。然而,真正的审讯这时候才刚刚开始。

同样地,审讯是为让囚犯精神错乱而特别设计的。审讯初期,并不对囚犯提出任何指控,而是让他们自己列举犯罪行为。囚犯一遍又一遍地写下罪行、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审讯者嘲弄地把他的认罪书撕成碎片。

如果囚犯不写报告、或所写内容前后矛盾,就会被打个半死,让他彻底分不清应该供认什么、已经交待过什么。

审讯过程中,囚犯不时遭到羞辱,筋疲力尽。他们被长期罚站,站到虚脱倒地。审讯者采用车轮战,禁止囚犯上厕所;如果囚犯控制不住当着审讯者大小便,那又是一顿毒打。

囚犯有时会得到一些“恩惠”,比如一支烟、一杯水或者被“恩准”上厕所。但是,审讯者的反应往往无法预料,他们可能并不奖励积极认罪的囚犯,反而掏出手枪威胁说要枪毙他。这些难以捉摸的举动,进一步加重了囚犯的恐惧。最终,囚犯越来越无法忍受,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囚犯逐渐意识到,不彻底屈服,审讯就不会结束。他们开始编造罪行,向审讯者摇尾乞怜。于是,犯人说服自己的确犯下了并不存在的罪行,再也难以区分出真实与虚构。他们并非有意改变自己的价值体系,只是像精神崩溃的精神病人一样,再也没有能力控制自己。

苏联要求囚犯承认虚构的罪行便大功告成,但中国的审讯方式更“人性化”、更乐于“改造”囚犯,让其重新融入社会。中国喜欢将囚犯分成小组,不断施压,直到屈服为止。囚犯每天被轮番审讯12个小时以上,剩下的时间还要在集体牢房里接受小组成员的“说服”。不出几天,囚犯便无法招架,乖乖承认各种强加的罪行。

可见,让犯人招供和屈服,并不需要神奇药物,通过心理操纵进行洗脑即可。只要在适当的时间、施加了足量的压力,囚犯的中枢神经系统就会崩溃,成为无法自控的傀儡、机器人。于是,审讯者只要“按下按钮”,供词就会源源不断地倾泄而出。

当然,苏联并非不会使用药物。安非他明、苯丙胺、巴比妥酸盐、东莨菪碱等等“先进”药物,都能把人变成行尸走肉。在药物的“帮助”下,囚犯不惜代价、不计后果地执行任务,但却具有完全行动能力,并不会表现出被麻醉的迹象。

苏联很“文明”,还会配合使用催眠术。实际上,在红衣主教明敏泽迪的案件中,苏联既使用了“神奇”药物,也使用了催眠术。

 最后的话 

 

为了写作本文,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洗脑术:思想控制的荒唐史》一书。匆匆翻阅,我便不禁毛骨悚然。这直接造成了本文的篇幅巨长:故事和部分解读的素材,正是来自此书(但我作了简化和改写)。

我愿每个生命都独立而灿烂。我祈祷洗脑术在这世界不复存在。

“洗脑术:思想控制的荒唐史 (历史拼图译丛 1)”,作者:[多米尼克•斯垂特菲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