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福兮祸兮皆因人

1、王志东

王志东的憨厚，王志东的个人品牌，王志东对互联网的贡献，甚至王志东在本次事件中所体现的优劣，其实都早有公论——如果不带个人感情偏见的话。这里的两点评价是其他地方没有见到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认为这是王志东成功的原因，也是他失败的原因。

王志东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方正打工，他的理想是做一名技术高手；创办新天地，他的理想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创业；创办四通利方，他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具有现代企业制度的企业；创建新浪，他的理想是创造华人互联网国际舰队。王志东够聪明也够精明，王志东的道路也够顺利，他的每一次理想的转型都实现了。为了他的理想，他可以放弃王选的学位，无怨无悔地从方正辞职；为了他的理想，他不止一次爽快交出软件的源代码；为了他的理想，他一次次稀释自己的股份，越来越多地交出公司的控制权。

然而，他太理想化了! 他因追求理想而成功，亦因过份理想化而失败。由于他的过份理想化，他最终没能成为顶尖技术高手(虽然他的产品有口皆碑)；由于他的过份理想化，他被迫从新天地退出；也正是由于他的理想化，他如今被新浪董事会清理出局。

如果他懂得中庸，如果他懂得妥协，王志东的结局就不是今天这样。

令人深思的是，王志东离开方正，方正并没有杰出的中文平台产品推出；王志东离开新天地，中文之星从此没落；王志东如今离开新浪，新浪将怎样呢？

王志东的理想主义与他的另一个特征互为因果——王志东是北大人。从一定意义上看，王志东事件也是历史悠久、范围广泛的北大–清华之战，因为段永基出身清华(虽然是工农兵时代)。

北大人通常给人浮夸、不踏实的印象，所以北大人往往不受周围人的欢迎，所以北大人总体成绩不如清华人(作者是清华人，因此这样行文也许要被北大人攻击为偏见)。王志东兴许是出身农家的缘故，他却是难得的务实，每一步都是一个坚实的脚印。然而他是北大人，他免不了北大人的高傲，免不了北大人的独断专行，免不了北大人的桀骜不驯。

因此，从心灵上讲王志东是一个独行侠，他很难真心看得上别人。平时可以非常和善地与人相处，一旦有谁与他意见不一他便发自内心地流露不满，徜有人要与他作对他便针锋相对进行斗争。这样，王志东在团结大多数的同时难免树敌，而且一旦树敌便是死敌，一有机会就有人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便是段永基所说的“不团结”吧。这便是这次事件王志东未能自救的原因之一吧。

王志东，若想未来顺利，还是更现实一些，更功利一些吧。毕竟这是做企业，不是在丛林中写诗。

2、姜丰年

我所认识的大陆人士大都对台湾人心存偏见，大约因为相隔的时日太久沟通太少、也因为不法台商在大陆的所作所为吧。我却始终固执地认为，普遍而言，台湾人的人文基础更好，职业精神更好。

妻丰年在“王志东事件”中充分展现了他的职业精神。他的倾向性其实非常明朗，但是为了公司利益，为了维护董事会这个集体，为了对得住董事长这个头衔，他不得不违心地去做。而且非常难得的是，他在整个过程中态度既鲜明，话语却极有分寸，不夸大、不虚假，更不伤人。

同时姜丰年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他毫不掩饰对朋友的关爱，甚至在记者招待会这样的公众场合流露真情，与那些背叛者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

姜丰年在这次事件中也犯下严重错误(也许是力所不及)。作为董事长的他顾及到了职业精神，却没有完成董事长的本职工作。他对事件的严重后果估计不足(这也说明他对好友王志东的了解还不够)，没有事先做好董事的工作，听从董事们任意妄为，任由事态自由发展，终于到了仓促进战的局面——那时的被动早已无法扭转形势了。因此，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姜丰年在整个事件中是难辞其咎的，事件对新浪造成的伤害，真的不应该由王志东负责。

3、董事会

新浪董事会是一个奇怪的董事会：董事会成员不反映股本结构；董事长不掌握真实权力；董事可以随便撤换。

奇怪的董事会必定会作出奇怪的决策。在一不知会 CEO 和董事长，二没有合适的接替人选，三没有确定新的策略的情况下，可以突然作出解雇 CEO 的决定。所用的方式解雇一个临时工并无二致。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新浪的投资本来就是泡沫酿出的怪胎，泡沫破灭了，怪胎自然显露出来了。

王志东似乎总是头脑清醒，其实他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早已晕了头。在这样的董事会下工作，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不久人们将会发现，新浪董事会不再是现在的董事会，正如新浪不是原来的新浪。

4、汪延

即使在年轻人的 IT 行业，汪延在他的位置上也显得太年轻——事实上据说他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已经显得太年轻，这也是某些媒体使用“童子军”一词的缘由。

年轻不是由年龄来表征的。有的人还年轻，他已经老了；有的人已经老了，可是他还很年轻。汪延不仅形象酷似大三的学生，而且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不成熟。《经济半小时》用电视镜头录下了 6 月 4 日早上王志东办公室即遭洗劫的情景；他自己在王志东办公室门口拍摄了照片；王志东回到新浪上班，他却吓得赶紧跑回家(我一直在琢磨他到底怕什么，毕竟跟了王志东这些年了，如果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到这种程度呢)；还有删除王志东账号(那时王志东还被宣布是新浪的首席顾问啊)和撕掉王志东的照片等等。我猜想新浪在整个事件中态度的反复也必与汪延有关无疑。

似乎风平浪静了，汪延笑容极为灿烂地接受记者采访。然而，除了他的笑容，实在不知道他谈出了什么。既没有看出多少个人魅力，也没有听出他有什么振兴新浪的高招。记者问他王志东事件对于新浪是不是一个挑战，他只有点头的份儿，居然侃侃而谈的风度都没有。

网上盛传汪延是方鸿渐，盛传汪延是段永基的亲戚。是不是方鸿渐没关系，是不是段永基的亲戚也没关系。但是不成熟却太有关系了。新浪是处于一个极富挑战性的行业的国际型企业，交给这样一个不成熟的人来动作——投资人啊，如果你不相信王志东，你怎能相信汪延!

5、茅道林

必须承认，在整个事件中，茅道林极为老到，城俯甚深。与汪延明显的兴高采烈相比，他真的格调极低。所以有文章说他是躺在暗处开枪，而汪延就是他的枪。这种说法本身是否属实不去管它，但这样的基调应该相信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茅道林是玩资本的，在华渊已经升到副总的位置；曾经与王志东极为合拍，所以才加盟新浪。此次与王志东分道扬镳，应该出自两种下面心态。

华渊投资新浪，茅道林应该不止是介绍人，很可能在华渊他是负责这个项目的。在互联网的寒流中，他觉得这个投资项目看起来已经失败，与他当年遇见王志东并且非常谈得来的时候完全相反——其实这也说明他仍然是一个职业投资人，投资与投机本来就没有区别。在这种形势下，茅道林面对华渊必须有一种说得过去的交代，让王志东下台、刺激股市从而让华渊有机会退出，应该是他非常乐意看到的。

茅道林对于运作新浪本身其实并无兴趣。但从个人感情上，他的 COO 职位长期只是个虚职肯定令他心痛。在其位，他未必不谋其政，尤其当互联网正红正火的时候；但由于他的背景，茅道林恐怕很难提出有价值、有意义的想法，以王志东的性格，他一定打心眼里看不上。两人的关系想必就是这样慢慢产生裂痕的。即使本文关于真实真相的猜测不完全正确，他在这次“倒王”的事件中攻击王志东没有新的商业模式是可能性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可以预料，不论新浪如何，茅道林在新浪是呆不长的，他只会呆到资本需要的日子。擅长资本动作的他，对 IT 技术和互联网既不擅长也无兴趣，以后仍然会玩他的资本去——也许会回华渊也许不会，但由于他在这次事件中的名声，他回华渊也难、不回华渊也难。

6、段永基

本来媒体和公众都以为段永基出自四通，理应站在支持王志东的立场，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在一次完全无关的会议上，自称“中关村老贼”的他居然主动把自己抛向前台，言辞极为苛刻地攻击王志东，其个人情绪完全丑化了自己，丑化了新浪董事会，反而美化了王志东。可以预料，作为董事长的姜丰年对他的这一举动一定非常怒其不争，一定恨得牙根痒痒。

在后来的一次媒体采访中，段永基又出尔反尔，声称王志东是优秀的。这证明他对那一天的过激行为非常后悔。

种种迹象表明，段永基运作企业的水平完全是小儿科。他的讲话中流露出来对企业文化、理念及相关问题的认识浅薄到了可笑的地步；四通的业绩也完全可以证明他的能力。他的长项是运作人。因此他在四通的地位才稳于磐石。也许只有在中国的国情和文化背景下才会出现这样的奇怪现象。

如果说这些说法未免偏激过火的话，段永基无法否认他的另一个特征：他的职业精神实在太差。他数次在公众场合谈论和羡慕别人的工资，这样的素质不客气地说实在没有能力指责别人。

段永基在王志东的身上，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从前是他力排众议支持了王志东，现在呢，人们有理由相信是他力排众议罢免了王志东。

7、新浪高中层一些人

新浪高中层一些人给公众上演了一曲“新浪众生相”。应该理解，他们中的大部分不过是“曹操烧掉他们私通信件”的那种人。为了求生、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不得照安排去做。

但是某些人就做得太过了。仅仅为了维持一个职业，完全没有必要违反作人的起码道德，去公开地说谎、去造谣中伤。理由只有一个：他们恨王志东，也许在王志东被免之前拟定的辞退名单里有他们，也许只不过在王志东的体系里他们郁郁不得志，却舍不得新浪的地位和报酬。

8、王峻涛

王峻涛是是一个著名的网络大侠，在本次事件中再一次证明了他的侠肝义胆。有一些网民攻击他发“友难财”，其实他哪里需要用王志东的倒霉来换取他的名声。

王峻涛的侠气注定他是一个诗人，却未必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他充满激情，他豪气满怀，因此在福建的特定环境中能够取得一些成功，在互联网的浪漫气氛中能够取得一些成功。但是当大梦醒来、泡沫散去的时候，他的诗换不来商业上的回报，带给他的将是失意和牢骚。

也许王峻涛当一名职业的 IT 作家会更杰出，更让人尊重。

9、媒体

在中国，媒体向来给人印象不佳，是一个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虽然有中国国情性的可以理解的理由，但是媒体是由人组成的，媒体的病终归还是人的病。

“王志东事件”中，媒体的敏感令人钦佩。但是，它在追踪热点事件之余，却运用了娱乐圈的方法，肤浅而不得要领。多少事实没有人去挖掘，多少启示没有人提得出。媒体啊，你病得不轻!

在新浪新的管理层开始“危机公关”以后，大部分媒体开始暴露其无耻的嘴脸。是的，商业的力量是巨大的，新浪不能侵犯，自己的媒体也害怕麻烦。然而，这就有理由捏造事实、公开造谣吗？公正报道真实情况，谁能奈你何! 客观进行冷静评论，谁能奈你何!

只怕是媒体界有些人自身不正，有些手短嘴软吧；只怕是媒体界有些人已经忘记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吧。媒体啊，你可不要无可救药!

作为党的喉舌，媒体应该代表真实，反映人民的呼声。可喜的是，仍然有一些媒体和媒体人在重重压力之下，保持青松挺且直的本色，尽力维持公正、客观，道出能道的事实、写出能写的报道，即使不能说出全部，至少也不能捏造和撒谎——这终归还是难能可贵的。

10、公众

公众是一个复杂的集合，由于信息的不平等，由于自身能力和条件的差异，公众的反映千差万别。不容忽视的事实是，“王志东事件”已经超出 IT 圈，甚至超出财经界，在一定程度上真的演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中国的公众是没有判断力的，从众是中国公众的唯一行动。我向来认为，这便是中国能够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原因，这便是“法 轮功”能够走遍全国以致于惹火中央政府的原因，这便是没头脑的疯丫头“小燕子”风靡一时的原因。那么，这也是公众关注王志东事件的原因。很少有人足够的判断和分析能力，很少有人想得比较多、比较深、比较远。一场风波过去，吃人血馒头的仍然在吃，桥头行乞的继续装可怜，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很快就淡忘了、麻木了。

这就是我们的老百姓，这就是鲁迅笔下的看客。

公众之中有一个特殊的较小群体，那就是新浪的散户投资者。他们因新浪的股票涨跌而忽喜忽悲，因王志东的免职而幸灾乐祸，因股价低迷而怀恨或者唾骂。其实这是何必，难道没有人说过“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吗。投资人的投资损失只能自负，与他人何干呢，要恨只能恨自己无能，要骂只能骂自己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