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最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实验,是由所罗门·阿希(Solomon Asch)在上世纪40年代开展的团体压力下的从众心理研究。

阿希召集了一个8人小组,其中7人是实验助手,但真正的被试并不知情。实验者每次向大家出示两张卡片,其中一张画有标准线,另一张画有三条直线A、B、C。标准线的长度明显与A、B、C三条直线中的一条等长。实验者要求被试判断标准线与A、B、C三条线中哪一条线等长。

在第一轮的单独提问中,任务很简单,答案几乎不会出错。然后,当伪装成被试的实验助手给出错误答案时,看看最后回答问题的被试会作出怎样的回应。尽管有些人确实坚持己见,但大约1/3的被试会认同团体的不正确判断。实验表明,团体决策即使存在明显的不合理,也会影响人们的个人决策。

那些从众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阿希基于近距离观察,提出三个描述性分类来解释从众行为:

  • 判断失真:被试认为自己的看法是错误的,而团体是正确的。

  • 行动失真:为了遵从大多数人的看法,个体压制自己的知识。

  • 认知失真:没有意识到多数人的观点会扭曲自己的看法。

因为研究工具的限制,他未能找到从众行为背后的心理过程。

50年之后,神经科学家格雷戈里·伯恩斯(Gregory Berns)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开展了进一步的实验。

他的实验是阿希实验的升级版,他将直线换成了旋转的三维物体。

虽然比阿希实验的任务困难一些,但单独提问中被试还是十之八九都回答正确。与阿希实验类似的是,当团体给出错误答案时,虽然有些人坚持己见,也还是会有大约40%的人从众。

不过,伯恩斯拥有阿希望尘莫及的利器:用fMRI窥视被试的大脑,检验阿希的描述性分类是否正确。对于判断失真或行动失真,你可以从前脑的活动中找到答案,而认知失真则在后脑部,即控制视觉和空间知觉的区域。

可能与你以为的相反,对于从众的被试,科学家观察到大脑中负责心理转动的区域在活动。这就表明,团体的选择确实会影响被试的认知。同样令人惊讶的是,研究人员并没有在负责判断、行动等高级心理活动的大脑额叶的活动中,找到任何有意义的变化。伯恩斯认为,团体的错误答案能把虚拟映像强加于从众者的意识,从而蒙蔽他的双眼。人们宁愿相信眼见为实,尽管眼见为实的却是团体告诉你、让你相信的东西。

面对团体的错误反应,保持独立的人会怎样?这些被试的杏仁核活动增强了,而杏仁核是发送信号准备立即行动的区域。恐惧是杏仁核最有效的触发因素;杏仁核会引发“战斗或逃跑”的反应。因此,保持独立的被试的大脑活动显示,尽管独自站出来是值得称赞的,却是令人不愉快的。

 

1 情境强烈影响你的决策

不难理解,人们所处的情境,会对决策造成很大的影响。随之而来的错误难以避免,因为这些影响很大程度上是潜意识的。在面对潜意识压力时做出好的决策,需要很高水准的背景知识和自我意识。

比如,读到“宝藏”一词时,你有什么怎样的感觉,感觉好吗?你脑海中会浮现出怎样的画面?如果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那么你只需沉思“宝藏”就可以让你有所收获。 我们的思想自然而然会建立联系、关联想法。 因此,如果有人向你提示单词、气味、符号,你的思维通常会从关联路径开始。而且你可以确定,初始提示会影响等待路径尽头的决策。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你的感知范围之外。 

周边人群也会以充足理由影响你的决策。社会影响源自以下两个原因:

  1. 信息不对称:一个异常的短语,意味着别人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模仿是有意义的,因为获取新信息可以让你做出更好的决策。

  2. 来自同侪的压力、融入团体的渴望,是社会影响的第二个来源。由于进化的原因,人类总想融入某个相互依存的个体组成的团队,因而也会自然地花大量时间评估谁“进”谁“出”。近20个国家的100多次阿希实验证实,不同地域的从众水平具有相似性。当然,从众也是多样性失灵的核心因素,能导致不健康的群体行为。

术语“基本归因错误(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可用于描述根据人的性情、而不是所处情境来解释其行为的倾向性。人们会自然地将恶劣行为与不良品格联系在一起,但当他们评价自己行为的时候,却更容易把自己的坏行为解释成社会环境的反映。

情境力量最令人不安的或许是,它既能为恶所用,也能为善所用。对于需要做重要决策的人来说,情境的消极影响尤其令人担忧。人类所知的一些最残酷的暴行,其原因就是把正常人置于糟糕的情境中。虽然人们都愿意相信自己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与们所处情境无关,但有有力的证据显示,事实并非如此。

大多数人、包括心理学家都认为,决策错误普遍适用于不同的文化和时代。但是,研究表明,东方人与西方人在认识行为成因方面存在着重要的文化差异。不同的经济、社会和哲学传统,塑造了截然不同的社会事件认识方式。东方人会提供更多的情境解释,而西方人则更注重个人层面。这就导致了许多潜在的认知差异,包括:

  • 注意力模式:东方人习惯于注意环境,而西方人则习惯于关注对象;

  • 关于控制程度的信念:西方人认为能够更好地掌控一些事情;

  • 关于变化的假设:东方人对待变化的态度更开放。

媒体对待谋杀案件的态度,凸显了东西方的认知差异。1991年的秋天,一名中国的物理专业学生在一次有奖竞赛中失利,由于申诉失败,他可能无法获得某个学术职位。于是,他枪杀了自己的导师,然后开枪自杀。两周后,一名美国邮政工人失业,未能成功提出解雇上诉,找不到工作。他冲进邮局,枪杀了他的主管,然后自杀。

《纽约时报》英文版和《世界日报》中文版处理这两起事件的态度迥然不同:西方新闻界主要关注犯罪者的缺陷和问题(“脾气非常坏”、“精神不稳定”),而东方新闻界则强调人际关系和社会环境(“和他的导师相处得不好”、“受到最近一起大规模杀戮事件的影响”)。从美国和中国大学生的后续调查,也能得到了相同的观察。尽管所有人都容易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基本归因误差的影响,但这种倾向在东西方文化之间呈现出明显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