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高楼上探头探脑地看着我,露出调皮的微笑。我心想,你真是老糊涂了吧,我都多大了,还跟我玩这种游戏。谁不知道呢,过一会儿你会藏到高楼的身后,不多久你就回到山那边的家里睡去了。

从小,我就知道太阳是有脚的。我不告诉别人,我跟太阳玩只属于我俩的游戏。我喜欢把他捉住,感受他的温暖,可他,总能悄悄地蹓掉。

小时候的家,掩映在竹林之中。太阳穿过竹叶间的缝隙,变成斑驳的花纹。微风徐徐吹过,太阳在竹林间跳舞。他蹦跳在牛背上,躲闪在草丛中,随着我的欢呼荡漾在我的身上。我想把太阳捉在手中,但是他太滑,我总也抓不住。我趁着风休息的当儿,在牛背上把他捂住,他却随蝇虫一起飞起,有时又站到我的手背上嬉笑,气得我想哭,可又忍不住笑。

我家的房子顶上,盖的是灰色的弧形瓦。仅仅为了太阳,灰瓦之间总夹杂着几块透明的玻璃瓦。太阳就从这里钻起来,从早到晚脚步不停地走着,走到某个地方,房顶上就该升起袅袅饮烟了。斜斜的太阳变换着角度,飞尘玩耍其间,母鸡迫不及待报告她下蛋的功劳时,那飞尘也更加起劲地飞舞着。灰瓦们也不肯放过屋里的喧嚣,让出一两处小小的缝隙,让太阳挤圆了身子蹓进来,那正是孩子们的最爱。拿一面小小的镜子,——妈妈梳头的当然好,从外面捡回的破镜片更开心,——就可以让太阳在屋内到处跑跳,要是跑到爷爷的眼睛里,打盹的爷爷就惊醒过来,骂太阳是淘气鬼。

傍晚的时候,太阳的脚步匆匆起来。他早已离开我家门前,跑到河对岸的山上去了。他在山上急急地走着,把温暖洒遍每一片枝叶、每一颗野草。但是他已经非常想家,你要是盯着他看,你能发现他回家的脚印。不久,只有山顶还涂抹着一星半点的橙黄,那已经是太阳告别的脸庞了。

后来,我玩够了捉阳的游戏,就跑到城里读大学去了。太阳可没有忘记我,当我漫步在梧桐树的浓荫中,他就跑到我身旁追逐着我的脚步。那时候,青春的光芒比太阳更浓烈,我忘记与他玩游戏,他就在我晨读于图书馆前的小树林时,轻轻地敲打着我的肩头。有时他有些气恼,跑到我的书页上跳起舞来。

北方的太阳脾气可不太好!因为狂风戏弄他,白雪羞辱他,乌云常常跑到他的面前,叫他看不见我。太阳又着急又无奈,经常怒气冲冲的,有时竟赖在家里不肯出来。慢慢地,太阳有些懒洋洋的,脚步也有气无力起来。爱面子的太阳哟,只好装出脸色红润的样子。我兴冲冲地跑到屋外,转眼就冻得满脸通红。太阳竟公然撒谎!我恼火地冲回温暖的家里,再不肯与太阳玩了。

可是太阳总是那么善良。这不,他又在高楼上召唤我了。我一跃而起,穿过草坪中的小路,绕到高楼后面捉他去了。

2004.11.17